無人空間·茶館。

　　方泉坐在高武湛對面，杯中的茶還冒著熱氣，空調安靜地工作著，冷氣帶著淡淡的香氣。高武湛把口罩摘下放到桌里邊，用手機壓著，說：“原來你也去了西國呀，不過看來我們是錯過了時間，你走的那天我剛好是回國。”

　　方泉說：“是啊，是不是太巧了。額，老實說，我也沒想到你居然去拍戲了。要不是這樣，我估計還不知道你怎么樣了呢。”

　　年少時的沖動和怨仇在這一刻被忘卻，誰也不愿意提及過往，生怕讓對方和自己不自在。那一句“你為什么當時去了國外讀書”，方泉也不敢問出口，只是簡單的一個理由，只要一個理由。但他更怕一句話，又要把人弄丟了。

　　“我沒想拍戲的，當時幫嘉姐跑腿去她學校送東西給她，被一個導演發現了，他剛好在找他新劇的演員，沒找到合適的，一看到我就想讓我去試試。我說不要的，是嘉姐自作主張答應下來，還簽了合同。”

　　“那還真是陰差陽錯，不過這個角色好像挺適合你的。湛哥——”

　　“嗯？”

　　“替我跟嘉姐說對不起，因為太久沒見面了，確實……額不太記得人。”

　　高武湛想起高嘉欣跟他們說過方泉不記得她，還有她曾經暗戀著方泉的事，擺擺手大氣地說：“沒事沒事，她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可能就會有點傷心。“不過你居然能認出我，我覺得還挺神奇的，上面還化了點妝的。”

　　方泉將燒開的水倒進公道杯里，浸滿茶葉，蓋上杯蓋，食指壓住杯蓋，余下四指端起公道杯，往兩人的空杯里再次倒滿茶水，然后放回原處。

　　“湛哥，你變化不是很大，所以還能認出來的。”

　　高武湛笑出了聲，說：“是嗎？我剛回來的第二天就回了一趟小鎮，他們都說我變化大，都認不出我了。不過你變化也不大。”

　　方泉挑了挑眉，笑說：“是嗎？”安靜了一會，又問：“小鎮現在變化大嗎？”

　　“不算大，就多了幾棟高樓。不過你，初中那會也跟營養不良一樣，現在也這么瘦。我爸媽說想讓你來家里吃飯，你有空嗎？”

　　這個問題對于方泉來說并不好回答。還記得高武湛出國后，身邊的同學都不知道他的去向，他去他家找了幾次，沒有要到高武湛的任何聯系方式，最后一次去，高武湛的父母已經搬家了，他聽大人說是搬到了這座城市，他高考就考來了這座城市。所以他還真不知道高武湛說他父母想讓他去他家吃飯到底是為了什么。

　　“好，等有空就過去。”方泉說。一個“有空”，其實就是沒空，或者是不想去的推辭。高武湛連連應了幾聲。

　　“湛哥，你以后是要留在這里工作嗎？不去其他城市？”方泉試探性地問他。

　　高武湛想了想，說：“近幾年應該會留在這邊工作，我想等積累了一點經驗后就去創業，現在拍戲還留有一筆錢做啟動資金。”

　　“哇，真好。如果我能幫到你，湛哥，人手不夠隨時都可以找我。”

　　“真的？方泉，有你真好。”

　　方泉只是笑著，笑著，然后轉移自己的注意去看手機，張緒給他發了兩段短視頻，一個是他練吉他的，一個是他媽媽今天弄的早餐，說特別不對他胃口。

　　回復第一個：新歌嗎？好聽。

　　回復第二個：有人給你做早餐你就該感恩地吃下去（捂笑）。

　　張緒立刻回到：是是是，所以我美美地夸了她的廚藝比外面買的還好吃，你在做什么？有空過來嗎？我教你彈琴。

　　自從在國外兩人同住一個宿舍，經常聽張緒彈吉他，成了一種習慣。每次他彈的時候都特別專注，張緒有時候有空也會教他彈幾下，他一彈，自己覺得挺好的，張緒就在旁邊說：“不對，不對，不對，這里不是。”是不是每個搞音樂的人都那么挑剔？方泉每次聽他這么說，情緒總是低到谷底，后來干脆亂彈，把張緒搞得不耐煩，自己還能大笑一場。

　　他拍了桌上茶具圖發給他。

　　對方回道：喝茶？你怎么這么像個老爺爺。跟誰喝呢？難道是老頭？

　　方泉回復說：“沒有，在跟一個朋友聊天呢。”

　　張緒：哦，那不打擾你了。下次聊。

　　高武湛看見他在看著手機笑，問道：“怎么了？”

　　他解釋說：“沒有，一個朋友。給你看看他彈吉他的視頻，很好聽的。”方泉點開張緒發的視頻，關掉了藍牙，斷開了他的藍牙耳機，把聲音調大后，就將手機湊到高武湛面前。里面確實有一個人在彈吉他，一直低著頭，彈到最后幾秒，張緒就抬起頭靦腆地笑起來，對著鏡頭招手問好不好聽。

　　“你朋友是做音樂的嗎？”

　　“算是吧，他也組了一個樂隊，前段時間經常有演出，想見他還見不到呢。湛哥，你還打籃球嗎？”

　　高武湛看他笑得一口白牙，甜到心里去了，“早就不打了。”

　　聽到這個消息，方泉有點失落，他以為高武湛會一直堅持打籃球的，畢竟初中的他特別喜歡打籃球，那個視頻他還存在自己的企鵝空間。突然之間，他覺得高武湛的變化很大。時間真的可以改變一個人。初二初三，他們過得是水火不容，已經到了動手的地步，這么多年過去了，居然能這么和平地面對面坐在這里聊天。

　　“這樣呀，不過湛哥你這條件，就算不打籃球，也能吸引很多女孩子，有女朋友了嗎？”方泉只能是隨意地跟他打趣。

　　“還沒，不想找，等著相親。”高武湛就跟方泉說了高嘉欣透露的他父母的打算。

　　“真的嗎，那應該就不遠了。”

　　茶館空間預定的時間到了，茶也喝完了。之后高武湛經常會找他聊天，找工作也跟他說，面試通過了也跟他說，每個月工資多少也跟他說，加班的時候也會偷偷給他發消息，休息的時候會二話不說請他出來吃飯。方泉知道，高武湛對他一如既往地并沒有其他意思。但是，他還是挺喜歡偶爾跟他待在一起的時光。

　　晚上林建明想找他拿點資料，就看到他要穿著鞋，“你又要出去？你那個明星朋友那么頻繁約你去吃飯？”

　　“他不是明星，他現在正經地在建筑公司上班。”方泉再次跟他重申這一事實。

　　林建明說：“可能是我見識淺了，一般多年不見的朋友聚一聚是應該的，不過你們這都約了好幾個星期了。嗯，小心他對你有所圖謀。”

　　方泉想，還巴不得希望高武湛對他有所圖謀呢。

　　“哎，你想到哪去了，我們初中的時候可是好哥們兒，一直都是他照顧著我。”除了初中最后兩年外。“不跟你說了，我得走了，你要的資料放在桌上，拿了給我鎖上門。”

　　“知道了。”林建明回頭，就不見人影了，“跑得真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