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斷人財路
萬象更新,春蟲吱吱,春天的傍晚,總是能令人期待,學(xué)子們期待著下學(xué)后能快點吃上娘親準(zhǔn)備好的晚飯,青壯的勞力忙活了一天…期待著能回到家中陪著妻兒老小熱炕頭,上了年紀(jì)的此刻已是沏上了一壺濃茶,慢悠悠的閑話家常想當(dāng)年…
此刻,在這春林的深處,只見隱隱幾點燈火,狗吠汪汪,雞鴨輕和,三五間茅草小屋傍一土丘而建,土丘上還植著數(shù)株楮桃樹,樹冠蓬蓬,罩著屋頂,炊煙正裊裊然的從木葉間緩緩升起…
小邪攜著兩人已來到了此間,只見在小小的籬笆院子里,牛棚里的老牛,正在低著頭吃著石槽里的草料,雞鴨在籠中“咕咕嘎嘎”的竊竊私語,小條癩皮狗正“汪汪”的對著小邪他們亂吠,總之是一派愜意的祥和之境…
“有人嗎?路經(jīng)貴寶地,希望能借個方便…”小邪向著院子里叫道,同時心中暗暗:“這農(nóng)家肯定以為是賊人來了,不敢出來…”索性,一推籬笆小門,攜著兩人便走了進去…
也就在這時,一年邁老者手持著一把破柴刀,滿臉驚恐顫顫巍巍的奪門而出:“賊…賊大王,您…您老…要是搶東西,隨…隨便搶就是,切…切莫傷人…”
小邪望著他一笑:“老伯,你莫驚怕,我們并不是賊人,我們是這大運河上的渡客,只因遇到了點風(fēng)浪…船壞了,你看我們都是渾身濕答答的,所以…”
那老者懼怯怯的瞟著他們,暗暗道:“好一個采花小賊,不知道從哪里擄來了兩位黃花閨女,還在老頭我面前裝飾,看我不在夜間取了你的狗命…”,于是,身子骨兒一縮:“哦,原來是落了難的船客,那就請進來吧…”
“多謝…”小邪便攜著兩人來到了其中一間茅草屋中,只見,房中一燈如豆,一老嫗縮在墻角,在他身后還躲著兩個小孩子,一男一女,只見,小男孩的頭頂上扎了一個小辮,小女孩的頭頂上則是扎了兩個小辮,都是五六歲的樣子,滿臉的稚氣,渾身衣著滿是補丁,正驚怕怕的從那老婆子身后偷偷的望著小邪他們…
小邪向著他們倆咧嘴一笑,把兩姐妹往一破麻床上一放,溫和道:“老大娘,你莫害怕,我們并不是壞人,我們是這大運河上的船客,還得…還得麻煩你去找兩件衣衫,給我這兩位姐姐換上,這是點銀資…”說著,從腰履中翻出了一塊碎銀子“當(dāng)啷”一聲,往桌子上一拋,
“哦喲,嚇壞老婆子我了,還以為來了賊大王,既是良家,老婆子我也不用害怕了,好好好,破舊之家,沒有新衣,你們不要嫌棄就是,這兩位閨女…這是怎么了?她們是生病了么?”那老嫗看樣子還有點關(guān)切,但還是不放松警惕,護著兩個小孩子便走了出去…
“她們沒事,就是落水凍的暈厥過去了…”
兩個小孩子臨出門前,還不望回頭向著小邪伸了伸舌頭,看樣子是不再害怕小邪了,
小邪當(dāng)然是以笑臉回之:“孩子們,將來若有機會…哥哥我定會給你們買葫蘆糖吃…”
很快,幾件破舊衣衫就被那老頭給送了進來,還端來了一個枝編的饃筐子,饃筐子里面盛著幾個干饅頭和一碟腌咸菜:“粗陋之家,請莫嫌棄…”說著,轉(zhuǎn)身便走了出去
“不會,多謝…”小邪也不避男女之嫌,很快就幫她們二人換上了干衣,又蓋上了一床臟兮兮的破舊棉被在她二人身上,自己卻沒有換,把一切弄妥當(dāng)之后,稍等片刻,這才掀開被子解開了她們兩人身上被點的穴道…
忙活了半天,小邪這才拿起了個干饅頭啃了起來,目光所到之處,只見房間內(nèi),只有一床、一柜、再加一張瘸了腿的小方桌,小方桌上那盞破油燈,看樣子比那老頭子還要老,其余剩下的甚至連張像樣的凳子都沒有,不禁暗暗:“這家人的生活還真是過的夠清苦的,怪誰呢?應(yīng)該是稍微有點民脂民膏,大約都被地方上的豪強給刮抹去了…”想著想著,便走出了這間破舊的茅草屋,茅草屋雖破,家私雖舊,卻給人一種很溫暖、很溫馨的感覺,就像是到了外婆家一樣…
小邪來到了另一間茅草屋,同樣是一燈如豆,一根快要燃盡了的燈芯正忽明忽暗的左右搖擺,看樣子隨時都有熄滅的可能,只見,那老兩口領(lǐng)著兩個孩子一家四口正圍著一張小茶幾吃著飯,吃的也是白粥、饅頭、蘿卜咸菜,
“老伯,真是多謝你們了…”小邪由衷地感謝道,
見小邪走了進來,那老嫗委身站起,歉然道:“老婆子我煮的粥少,所以就…”
“沒關(guān)系啦,老大娘…我們吃點饅頭就可以啦,您做的饅頭可是真香,真好吃…”小邪咧嘴一笑,便回身來到了小院之中…
只見,此刻繁星漫天,晚風(fēng)怡人,老牛舐犢,蛐蛐吱吱,那條癩皮狗也不叫了,小邪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打量著這世外籬笆小院,最后抬頭望向了星空,喃喃道:“也不知道小丁她現(xiàn)在怎么樣了,還有,現(xiàn)在朱祁鈺當(dāng)政也算是政令清明,可,為何底層還有那么多的窮人呢?嗯…應(yīng)該是…朝廷的布局雖然宏偉,可…一實施到地方上就變了樣了,肯定是層層加餉、徭役賦稅,再加上兩廠一衛(wèi)的作威作福,所以就…唉…為何愈是富有的人愈是貪得無厭呢?”
想著想著,突地,從姐妹倆的茅草屋里傳出了一點聲響,小邪大驚,一個閃身便溜了進去…
還好,原來是兩姐妹醒了…
只見,兩姐妹醒來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不搭理闖進來的小邪,被子一掀便下的床來,拿起饅頭就啃…
“嘿嘿,兩位姐姐,你們知道餓了…那就是說明你們的身子已經(jīng)恢復(fù)好了…嘿嘿…好好…多吃點…”小邪望著二人開心道,
“我們是你的姐姐?你是我們的弟弟?我們是誰?”兩姐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疑惑的望著小邪,又都低頭啃起了饅頭,
“哇咔…”小邪一聽大驚:“你們倆不會是失憶了吧?”
“詩意是誰?我們的名字是叫作詩意么?”兩姐妹面面相覷,
“你們不要鬧啦,我是誰?你們還記得我嗎?”小邪有點慌張的問道,
“記得啊…”
“還好,還好,”小邪拍了拍胸口,舒了口氣,
不過,她們倆接下來的話,又令小邪擔(dān)心了起來,
“你不就是我們的弟弟么,我們是你的姐姐…”
“啊…完啦完啦…我看你倆真的是失憶了…我叫什么?”
“嗯,我們的弟弟…應(yīng)該是叫癩痢頭或者是叫小混蛋…”
“完啦完啦…”小邪一聽,苦笑著拍著腦門,
“呵呵,騙你的啦,渾小子…”兩姐妹同時噗嗤一笑,隨即,正色道:“謝謝你…渾小子…”
“哎喲…差點被你們兩個混球給唬住,別謝了,快點吃點東西,休息一下,天亮我們就走…”
“這是哪里啊?咦,這衣服…?”兩姐妹一看自己的著裝,似乎想起了什么,都不由得臉色一紅,不再吭聲…
夜,醉人的春夜…
小邪他們不好意思鳩占鵲巢,三人去了牛棚休息,讓老頭一家四口回到了正房休息…
牛棚里,草水刺鼻,牛糞沖沖,草垛下只有一張破草席,三人也不介意,并排靠著草垛坐下,慢慢的就打起了盹,他們實在是太累了,小邪很快便已睡去,兩姐妹卻是芳心若絲久久地不能入眠,往事歷歷在目,縈損柔腸,不自覺的兩人一左一右緊緊的偎依著小邪慢慢的也都進入了夢鄉(xiāng)…
夢里,她們都嫁給了小邪…
可惜,牛棚一夢,終會醒來…
所以,世上有很多人,都愿意活在夢里,生命也為夢而活…
…
春日的清晨,鳥兒總是醒的特別的早,嘰嘰喳喳的在枝頭雀躍歡弄,其實兩姐妹比鳥兒醒的更早一點,只不過,她們還想偎依著夢中人…想再次睡去,畢竟,美夢不常在…
終于,小邪睜開了眼睛,左右一瞥,微微一笑,“好啦,兩位姐姐該起床了…”
那老婆子早早的已熬了一大鍋的稻米粥,香氣濃郁,那老頭知道昨天是誤會小邪了,一大早的就從外面打了只野雞回來加餐,看著從牛棚里走出來的三人,也都有點不好意思,“小官人,家境貧寒,著實是委屈各位了…”
“老丈莫責(zé),我們感激你還來不及呢,大恩不言謝了,我們就此別過了…”小邪裝成一副老江湖的模樣,把手一拱,惹的身旁的兩位佳人不禁莞爾一笑,
看到小邪他們一大早的就要離開,那老頭子上前便攔住道:“小官人并兩位小娘子還是吃過早飯再去吧,這些銀兩我們不受…”說著,就要把昨晚小邪給予他們的那塊碎銀子還給小邪…
小邪哈哈一笑,暗暗:“你這老頭,既然都給你們了,你們收下也就是了,何苦拘謹(jǐn)呢…”隨即爽朗道:“老伯,這銀資是給我姐姐買衣服所付之鈔,你們怎能不受?拜拜…”
“可是…”
“別可是了,拜拜…”
也就在小邪他們?nèi)宿D(zhuǎn)身欲離開之時,有一眾馬隊“噠噠”的穿林而來,只見,為首的一人騎著高頭大馬,好不威風(fēng),一身錦衣衛(wèi)的著裝更是光鮮異常,來人小邪也認識,曾經(jīng)在天宮堂小村子里和這人有過一面之緣,正是六扇門“高家四杰”的四弟高猛到了,
高猛見到小邪等人,便下的馬來,跟隨著他的余眾,也都一一的下的馬來…
“感情這位便是那江湖中赫赫有名的楊小邪楊大幫主了,在下六扇門副統(tǒng)領(lǐng)高猛見過楊幫主…”高猛向著小邪躬身拱手為禮,
小邪裝著不認識他,本來那天在天宮堂小村子里,小邪在暗,他們在明,也沒有正面的接觸,便冷冷地回道:“高猛?高大威猛?不錯不錯,這名字起的不錯,你們怎么知道本王在這里?”
“讓楊幫主您見笑了,我們六扇門在江湖中若要找一個人,就沒有找不到的…”高猛有點尷尬的應(yīng)承著,他可不愿意冒犯到這位小煞星,
“好好好,六扇門確實有夠牛的資本,統(tǒng)領(lǐng)著數(shù)萬錦衣衛(wèi),想收拾誰就收拾誰,你們找本王我干什嘛…”小邪的語氣還是冷冰冰的,因為,在他的認知里,他總覺得這幫高高在上的人,平日里只會奉承那些比他們自己職位更高的人、面對勞苦大眾時…卻總是會擺出一副盛氣凌人作威作福的樣子,所以,現(xiàn)在小邪看著這幫官老爺很是不爽,
果不其然,那老者一家四口,早已是伏地朝著高猛等人跪拜了下去…
小邪見狀,也不便干預(yù),他可不想讓這一家老小惹禍上身,
高猛回道:“高老大請楊幫主速回一趟京師…幫幫忙,京師出事了…”
“出事了?有你們在…還能出什么事?況且,那慕容老三的陰謀已經(jīng)被我給拆穿了,目前他在京師也成不了什么氣候,暫時只能當(dāng)縮頭烏龜而已…”
高猛瞥了一眼伏在地上的那一家老少,猶豫了一下,還是說出了口:“我們在“周啞巴胡同”的一處四合院里發(fā)現(xiàn)了幾具尸體?”
小邪一聽,猛地一凜:“誰的尸體?”
“青繼山、黃笑偉、光頭張,還有一個老和尚,不過,老和尚的面目已經(jīng)被人用刀削去,認不清是誰…”
“啊…”小邪大驚:“他們都掛了?這是怎么回事?是你們六扇門做的嗎?還是東廠的太監(jiān)做的?”
“就是因為不是我們做的,好像也不是廠公那邊做的,因為,曹公公他現(xiàn)在也已成為了一位廢人,他…他的舌頭已被人割去…而且…”
“而且什么?”小邪急道
“而且,在那四合院房間的土墻上,還用鮮血留下了一句話…”
“什么話?”
“斷人財路,猶若弒人父母…”高猛拱手回道,
“斷人財路,猶若弒人父母…”小邪喃喃著,一屁股蹲在了地上:“在這江湖上,是誰還能有那么大的能力去動那慕容老三?難道是他的堂哥端木勝?還是?另有高人?他們整個組織的骨干幾乎全被做掉了,…他們斷了誰的財路?得罪了誰?難道?故意留下的這句話…是在故意誤導(dǎo)別人,是誰做的?是誰做的?是誰做的?”
他竟然一連說了三句“是誰做的”…
突地,他一拍腦門,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微一籌措,朗聲道:“這事必有蹊蹺,本王這就回去,你們留下三匹馬即可,還有,這一家老小是我楊小邪的遠房親戚,他們?nèi)粲惺裁床粶y,我必拿你試問,你最好能保佑他們平安無事,本王我太了解你們的做事風(fēng)格了…”
高猛像是被說中了什么心事似的,臉色尬然,本來,他已在打算著,等楊小邪一離開,他就來個殺人滅口,免得節(jié)外生枝,可現(xiàn)在,被小邪道破了心思,只能唯唯諾諾的回道:“是…是…既是如此,那卑職就先告辭了…”
…
一行三騎,迎著春風(fēng),沐著晨光,順著運河穿梭于春林之中,小邪心事重重,心道“老和尚的臉…被人削去了,那就是說明死的并不一定是那慕容老三,可是?他會忍心把他自己的親生兒子殺掉?把他的得力助手全都殺掉?這是為什么?這是為什么?”
百思不得其解的他,只能狠狠的拍著馬屁,好讓馬兒跑的快一些,“駕…駕…”
在離“王寡婦斜街”不遠的一條小街道就是那赫赫有名的“周啞巴胡同”了,說起這條“周啞巴胡同”來,民間還有一段坊間傳說,據(jù)說在元惠宗末年,天下大亂義軍四起,有一周生從江南義軍那里攜帶著軍機情報潛逃到了大都,妄想以出賣義軍的情報來換取個官職,在因緣巧合之下元順帝竟然還真的接見了他,不過,令這位周生沒想到的是,這位元順帝此生最恨的便是那墻頭之草隨風(fēng)搖擺之讒媚之人,再加上晚年的元順帝整日里沉溺于“十倚納”及“十六天魔”導(dǎo)致他夜夜淫靡精神恍惚,呵呵,人算不如天算,最終莫名其妙的賜了個“截舌”之刑給那周生,不過看在他提供的情報有用的份上,還是留了他一條狗命,并賜予他黃金百兩,讓他在大都的一條小胡同做起了“油炸鬼”的營生,以此來掩飾身份,來籠絡(luò)奸細,雖然此人變成了啞巴,但是,在有錢有勢的背景下,生意做的還是風(fēng)生水起,還娶了好幾房的妾室,也算是光耀了他周家的門庭了,不過,古語有云“生死由命,富貴在天”,這周啞巴的美好生活還沒有享受幾年,太祖朱元璋就在應(yīng)天府登基了,那周啞巴又不愿意攜家?guī)Э谔尤ツ悄笨嗪兀汶[姓埋名全家都改了姓,雖然都改了姓,在洪武二年的某一天,徐達將軍奉命在大都肅清流毒,一眼便認出這周啞巴便是那張士誠的門生,便以通敵罪給滅了九族,在這世上留下的也只有這“周啞巴胡同”的名號了…
當(dāng)然,這段坊間野事,是真是假,已無從考證…

清廣先生
古語有云:“斷人財路,有若弒人父母,” 那些故意斷人財路的狗雜種們,咱們來日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