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腹翻涌,情急之下只想找個無人的地方解決燃眉之急。
如今拜方遠這一嗓門所賜,滿肚的黃水早已經排出了個七七八八。
剛才從明亮處驟然走到沒有燈光的地方,眼睛自然迷糊。
現在經過短暫的適應,已經發現了正靠在墻邊的方遠。
見他年紀不大,身上穿著粗布衣衫,光溜溜的腦袋趁著門內透出來的光線,幽幽的亮著。此刻正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
小個子心道這是哪家的和尚,也不著僧衣,看來是受不了清凈生活,從寺廟里跑出來了。
也不管濕漉漉的褲子,一手叉腰,一手指著方遠,大聲喝道:
“你這小和尚,嚇老子一跳!我們這門外不許睡覺,走開走開。”
方遠聽他嗓音稚嫩,小小年紀就自稱老子,心道我來這世界之前都快三十了,已經被別人稱作大叔之流,莫說是你,就算你老爹來了,怕是也沒那個年紀當我老子。
又道他童言無忌,而且沒叫自己禿驢之類難聽的稱呼,也不和他計較。
但看他貌似兇狠,褲腳卻濕濕嗒嗒仍然往地上滴著,大感滑稽。
左右現在距離天亮還早,又無處可去,便想逗一逗這小孩。
于是笑著問道:
“不許別人在門外睡覺?武朝哪部律法上寫了這個條例?墻里是你家,這墻外可是天下人的。我在這天下人的地方睡覺,與你何干?”
方遠也不知道武朝的法律到底允不允許在別人門外睡覺,但清涼寺里的典籍上都說武王仁慈,想必不會定這沒頭沒腦的律法。
果然,那小孩被方遠一番話問下來,兇狠的氣勢頓時散了大半。
他放下雙手,支支吾吾的說道:
“武。。武朝雖然沒有這個律法,但我姨。。怡香院卻有這個規矩。”
說著又看了看方遠溜光的腦袋,眼珠子一轉,像是抓住了方遠的小辮子,冷笑著說道:
“你這和尚,不好好在廟里念經拜佛,卻大半夜鬼鬼祟祟的流連這煙花之地,肯定沒安什么好心!”
說完又伸手一指方遠,厲聲說道:
“你再不走,小心我進去喊人,把你抓了送官!”
方遠心想怪不得這里整夜燈火通明,原來是個青樓。
自己雖然還俗,但總歸是前任方丈。留在這種地方委實不太妥當。
雖然見那小孩同路瑤差不多年紀,又衣著簡陋,腳上的鞋子還破著個大洞露出腳趾頭。顯然只是個打雜小工,這般威脅的話多半是危言聳聽。
但他前世就很排斥這種酒池肉林,奢靡腐爛之地,也不說話,站起身來抬腳便走。
只是想起自己滿腔熱情下山還俗,如今卻要被個小廝轟攆,連個落腳的地方都還沒找到。
不免心中煩悶,走了幾步才想起來,從古至今,哪個白手起家的人物不是歷經種種磨難才成功的。
俗話說“天將降大任,必先苦其心志”嘛,況且自己只是露宿一晚而已,根本都不叫事。
他抬手往腦袋上用力拍了一下,暗笑自己怎么會有這種負面情緒,看來這兩月的佛門生活,果然消磨意志。
便不再多想,往前大跨步走去。
那小孩眼見方遠一言不發就走,背影凄凄,沒走幾步又自己打自己,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心想自己說的話是不是太重了,他本性不壞,見方遠這副景象,又想起自己的凄慘身世,不免對方遠又開始同情起來。
他思考了一陣,拔腿便朝方遠追了過去。
方遠正回想前世看過的穿越小說中主角的發家史,思索著能不能拿來借鑒呢,就聽見身后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回頭一看,見是那小孩追了上來,暗道這小孩莫不是還要找我賠他褲子?剛想將他趕走。
那小孩卻喘著粗氣,彎著腰雙手搭在膝蓋上,哼哧哼哧的說道:
“小,小和尚,我看你不像本地人。”
說著一只手抬起來往方遠身后一指。
“你再往前走,可就是趙府了,那趙公子囂張跋扈,整個定州城無人不知,你要是在他家門外睡覺,打斷你雙腿都算輕的!”
“我就發發善心,收留你一晚上,等明天天亮了你再回你的寺廟吧”
“而且我是在這怡香院后廚做事,離那前院遠著呢,你在我那也不算破戒。”
方遠見這他剛才還口口聲聲要叫人抓他送官,現在竟然又要收留自己,可見這小孩心地還挺善良,看來是個不錯的孩子。
便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問道:
“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孩顯然很排斥這個看起來只比自己大上幾歲的人對他做這番動作,揮手打掉方遠的手,沒好氣的說道:
“我叫李鐵柱,廚房的人都叫我柱子。”
方遠心想這小孩竟還是巧巧的本家,又好奇的問他家住哪里,年紀多少。
那小孩卻不回答了,他并不想被方遠占據主動地位,說了句“愛來不來”便自顧自的回頭走去。
方遠亦步亦趨的跟著他。
等進了院子,他才看清里面的情形。
這院子中間有條小路,兩旁并排豎著七八個帶有燈籠的木樁,左邊是一個大大的廚房,右邊并排一排矮一點的房子看來是那個叫“柱子”的男孩和另外一些小工的住處。
小路前面圍著另外一面墻,中間留一個供人進出的圓形月門。
從那月門里面透出粉色的亮光。
柱子推開那排矮房子其中的一扇門,見方遠賊兮兮的朝月門里面張望,鄙夷的翻了一個白眼。
他咳嗽一聲吸引方遠的注意,又偏了偏頭示意他進屋。
方遠老臉一紅,快步跟了進去。
柱子用腳踢了一個凳子讓方遠坐下,又指著屋子里兩張床的其中一張對方遠說:
“你就睡這里吧,這張床的主人昨天回家省親去了,估計得好幾天才來。桌上有水,自己倒。”
說完又往柜子里摸索一番,抓了條干凈褲子便頭也不回的出去了。
方遠知道他剛才拜自己所賜,也不去點破。
他倒頭躺在那鋪著草席的小床上,雙手枕著頭,暗想自己這際遇可真是奇怪,剛還俗下山還沒兩天,竟然就睡在了怡香院里,要是被那耿直的師弟知道了,自己無論如何都解釋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