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應竹靠著江又青的腦袋一沉,嗡的一聲,骨頭感覺都要裂開了。
有些傷疤,看不見了,不是不痛,而是傷者自己忍著。
好多天了,倪應竹還是沒有適應母親離開她的生活,每到夜深人靜,她總在試圖撥通母親的微信,看著那久久沒有人回應的熟悉頭像,默默的流淚。
可生活就是這樣的,她步步緊逼,你不得不隨著她的節奏前行,無論自己是否愿意。
倪應竹以為再談及母親的時候,她至少是可以坦然的。
生老病死,順應天命,是人人都應該學會的能力,是人人都不想面對卻又不得不面對的人生基礎課題。
可是當這一刻腦袋里瞬間的空白,鼻腔堵塞,胸口鼓鼓囊囊都是酸楚的時候,她就知道,她始終都沒有走過去。
江又青能平安的活到現在,又能在黎皓軒變化莫測的情緒中全身而退,她有很重要的一個品質和能力,就是察言觀色,她是個絕對的觀察好手。
更別說倪應竹,那是她最好的朋友,她前一秒無聲的不高興,她下一秒一準就能發現。
“怎么了,是不是阿姨不好?”
江又青急了,掰著倪應竹的腦袋讓她轉過來面對自己。
倪應竹能忍住眼淚,受不住江又青這份產自靈魂的關心。
她執拗的不肯回頭,拉下江又青的雙手,腦袋枕在她的肩頭,后腦勺特別沉,她需要汲取一些她的力量。
“親親,我媽媽去世了,已經過了十天。”
江又青差點尖叫:“這么大的事你現在才告訴我?”
倪應竹目光放空:“因為來不及。”
什么都來不及,她匆忙回家,甚至連母親最后一刻說了什么,又想說些什么,統統一無所知。
江又青心疼壞了,心跳的頻率超過平常百分之三十,血液逆流順著一根神經往腦門上充。
她當然知道倪應竹和倪老師的母女情分,知道她們非血親,卻比數都數不清的血脈親人更加珍惜對方。
還在上學的時候,她去過倪應竹的家,九十來平米的房子,不足江家一個院子大,她在里面感受到了在江家從未體驗過的溫暖。
那樣溫柔的倪老師,她真的就這么走了,她能放心的下最愛的這個女兒?
“阿竹,我在呢。”
倪老師的那份無盡支持和無私的愛,以后她來代替她,江又青默默地這般與自己說。
倪應竹的眼淚最終是沒有流下來,她在江又青肩窩處點點頭:“嗯!”
兩個人各自安靜,又在走廊坐了一會兒,聽見病房中有響動,倪應竹先站起來。
“柳柳大概是醒了,我們進去吧!”
忙了一天,倪應竹隨便扎著的馬尾有點散亂,江又青抓了一撮替她別在耳后:“嗯,走吧。”
夏柳醒了,掙扎著起來想上洗手間,一個不小心碰到了地上的椅子,正無措的時候聽見開門聲,抬頭先看見倪應竹,很快又看到她身后的江又青。
她提了提毫無血色的唇瓣:“親親,你也來了。”
“你呀你,這么大的事,若不是我剛好給阿竹打電話,你是不打算告訴我了?”
說著上前扶住她的手臂,“慢一點,本來就傻乎乎的再摔出個好歹,我和阿竹不得照顧你一輩子呀。”
江又青只有在倪應竹和夏柳面前真誠,與夏柳說話來的更直接一點,因為夏柳的性格,你跟她不直說,她特別敏感多思,保不住就要想茬行,這一點在與凌陽分手之后,表征更加明顯,她總是無端的陷入自我懷疑,覺得自己哪里都不好,所以才會大家都不喜歡她。
所以倪應竹和江又青才說,王瑞霖就算討厭,也沒有渣中的戰斗機凌陽更讓人惡心。
夏柳苦笑:“還是麻煩你們了。”
她是個討好型人格,經常把麻煩了、不好意思、對不起是我的錯掛在嘴上,別人聽聽就習慣了,還會摸透了之后習以為常的利用她謹小慎微的討好替自己辦事或者背鍋。
倪應竹和江又青不同,她們只會心疼這樣的夏柳,異口同聲道:“跟我們還客氣啥!”
江又青把她扶到洗手間門口,重新返回小聲問倪應竹:“現在醫院環境都這么好了?”
剛才沒注意,送夏柳去洗手間才發現這是個單人單間,房子大小都快趕上倪應竹自己租的幾十平米小公寓了。
倪應竹也納悶:“一開始在三人間,我們才進去人還沒有躺下,主治醫生說柳柳身體狀況特殊,親自給我們調了這一間。”
更夸張的是醫生說話時的眼神,笑著看了她好幾眼,惹得她都有點懷疑她莫非是個假冒的。
直到后來住進來,環境確實好很多,倪應竹才真的放下心。
不過,讓她再次感到奇怪的是,江又青來之前她去繳費,居然單間的病房也沒有很貴,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小人之心把醫院想成了龍潭虎穴,所以看到一個普通的數字會驚訝到差點都失態了。
江又青若有所思:“還有這好事兒?”
又道:“川城國仁醫院不愧是國內醫療行業的馳名商標,許家不差這點,首輪做到按病人的身體狀況排病房,當真是業內良心!”
江又青豎起拇指點贊。
倪應竹倒是沒想到這一點,疑惑道:“真是這樣嗎?”
江又青碰她肩膀:“這是好事,我們要堅信并且支持。”
倪應竹笑話她:“好的,都聽你的!”
倪應竹和江又青在醫院待到七點半,高檔的私人醫院連術后營養餐都給單人病房的患者準備好了,兩個人盯著夏柳吃完,王瑞霖給她打電話,她們問過夏柳意見之后,決定先回家,明天再過來。
“我們呢,去吃點什么?”
出了醫院,初夏晚風撲面而來,帶著夏天獨有的溫熱空氣,在臉上留下一點點潮濕的感覺。
倪應竹才說什么都可以,她都聽吃貨的。
江又青愛吃能吃,夏柳和倪應竹沒有不知道的。
可話還沒有說出口,兩個人的手機同時響了起來,她們默契的同時低頭看了眼屏幕,又再一次抬頭,無奈的攤手聳肩,一樣的撇嘴弧度讓彼此了然,今天這飯,約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