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被扔在地上的人渾身是血,四肢以一種詭異的姿勢扭曲著,嘴巴張著喉嚨里卻發不出一點聲音,抬頭看見眼前的人頓時瞪大了雙眼,拼命扭動著身體想要上前,身體卻動不了分毫,只能在原地無力地蠕動著,看起來分外凄慘。
林清樾嘴角抽了抽,她記得自己似乎只折斷了王仲的兩條腿防止他逃跑,他這兩只手和滿身的血又是怎么回事?意味深長地看了衛風一眼,后者默默底下了頭,眼觀鼻子鼻觀心。
大廳里的氣氛仿佛凝固了一瞬,林清嫻直接就被嚇暈了過去,孫側妃也慌了,也顧不上別的,一邊摟著女兒,一邊尖聲喊著叫大夫,李總管帶人進來的時候也被嚇了一跳,強行鎮定下來指揮著侍女將林清嫻扶了下去,又派人去請大夫,孫側妃也想要跟著出去,林清樾抬步擋在了她面前,孫側妃道:“郡主這是什么意思?嫻兒她被嚇到了,我得去看看她。”
林清樾笑吟吟地道:“李總管已經派人去請大夫了,想來也沒什么大事,側妃還是留下來吧,眼前這人說不定側妃也認識呢?”
孫側妃心里一跳,暗道不好,卻還是不敢看地上的人,哀求的目光轉向了林業,林業的臉色已經是鐵青,他沒想到這個素未謀面的女兒居然這么大膽,怒道:“你這是要做什么?這個人又是誰?”
林清樾挑眉,道:“父王不認得這個人?”
“哼!”林業冷哼了一聲,看了看地上的人有些嫌棄地道:“這是什么人?本王怎么會認識?”
林清樾低頭看了看,好吧,王仲現在這幅德行,的確沒幾個人能夠認出來,撇了撇嘴,直接在他面前蹲了下來,伸手就想要把他的臉擦干凈,卻突然被人拉住了手臂,林清樾一頓,看向那雙手的主人——林清晏神色依舊淡淡的,帶著些許疏離,拉著她手臂的力道不重,卻透著一股執拗,“別碰,臟。”
林清樾愣了愣,竟然就這么順從地站了起來,回過神來不禁有些驚訝,忍不住覷了他一眼,林清晏卻看向了衛風,眼神有些不悅,衛風一個機靈,連忙上前蹲下,也顧不得臟污,直接拿自己的袖子在王仲的臉上了抹了抹,露出了他的本來面目。
“王仲?怎么是你?”林業驚怒道,“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這次林清樾沒有回答他,衛風上前一步,恭聲道:“啟稟王爺,屬下奉世子之命跟隨王護衛前去瑯州接王妃與郡主回京,卻在一處小鎮上遇到了刺客伏擊,我等與郡主拼死抵抗這才保得王妃安然無恙,只是這刺客……”看了地上的王仲一眼,衛風沒有再繼續說下去,只是其中的意思顯而易見了。
林清晏聞言看了林清樾一眼,“與郡主拼死抵抗?”他自然是知道衛風的,雖說衛風的話有夸大的嫌疑,卻也不會無的放矢,這個妹妹倒是有些出人意料。
林業則直接忽略了這句話,拍案怒道:“放肆!王仲是本王的貼身護衛,你的意思是本王想要加害王妃與郡主了?”
“屬下不敢。”
“父王,不如先聽聽王護衛是怎么說的?”林清樾出聲打斷。
“他現在這幅鬼樣子,怎么說?”林業額頭上的青筋直跳,王仲這喉嚨明顯就是被廢了,要不然他從進來到現在怎么一聲不吭?
林清樾輕笑了一聲,屈指在他的喉嚨上點了一下,王仲只覺得喉嚨一痛,下一刻便忍不住劇烈的咳嗽起來,林清樾起身拍了拍手,“現在可以說了。”她本身也只是將他喉嚨上的一處穴道封住了而已,這么一個重要的人證,傻子才會讓他說不了話吧!
“王爺……咳咳……王爺……救救……救……救我!”王仲的聲音十分沙啞。
林業也顧不上驚訝林清樾方才的舉動,問道:“王仲,你說,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仲的身體因為疼痛而微微顫抖,盡全力讓自己抬頭,看著林業的目光里充滿了乞求,“王……王爺,是……是側妃……側妃讓我……讓我刺殺王妃的,求王爺……王爺……饒了屬下吧!”
“你含血噴人!”孫側妃尖聲道,隨即撲通一聲跪在了林業面前,“王爺,您一定要相信妾身啊!這個王仲分明是故意栽贓陷害妾身,妾身對王妃姐姐向來恭敬有加,王爺您是知道的啊!”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從孫側妃的臉上滑落,她本就生的妖嬈嬌弱,梨花帶雨的模樣更是惹人憐惜。
林清樾笑道:“孫側妃別急嘛!父王哪里就要冤枉你了?先聽王護衛把話說完了不遲啊!”
孫側妃捏緊了帕子,仿佛咬碎了一口銀牙,卻生不出任何話語來反駁林清樾,只得掩面哀聲哭泣。林業皺了皺眉,臉上閃過一絲不耐煩,道:“王仲,你說是側妃指使你的,你可有證據?”
“王爺!”孫側妃大驚,不過還沒來得及說什么,只聽還趴在地上的王仲道:“屬下……側妃給了屬下一千兩的銀票,還有……還有八百兩就放在屬下家中床底下的盒子里,上面是……是白氏錢莊的印記,王爺……王爺派人去查便是,側妃還許諾,若是……若是此事辦成,便將她身邊的鶯兒姑娘許給我,我……”王仲仿佛是用盡了所有的力氣,終于還是昏了過去,林清樾擺擺手,衛風會意,提著暈倒的王仲重新退了下去。
“王爺,妾身真的沒有,真的沒有!是王仲陷害妾身,是他們屈打成招!對,是屈打成招,您看王仲都傷成這樣了,一定是他們對他用了刑,王爺,您一定要相信妾身啊!”孫側妃的聲音尖利,在這安靜的大廳中顯得格外的刺耳。
林清樾忍不住揉了揉耳朵,道:“側妃這么激動做什么?王仲不是說了還有八百兩的銀票嗎?讓人去查一下不就清楚了?如果我沒記錯,白氏錢莊應該是上京最大的錢莊吧?想要查一筆銀子的去處還是不難的。”
孫側妃狠狠地瞪了林清樾一眼,那目光仿佛要把她給吃掉一般,一直坐在一旁沒說話的云靜姝冷冷地道:“本妃乃是先帝親封的御王正妃,如今竟是連御王府的門都進不得了,不知王爺對此要作何解釋?或者我寫一紙休書于王爺,之后自行離開王府便是,想必我父兄也不介意養我一輩子。”
“你!”林業的臉色黑如鍋底,她說的不是和離,更不是讓他休了她,而是她云靜姝要休了他林業!她這是在羞辱他!
“王爺還有什么話要說?本妃奉勸王爺還是盡快解決當下的事情,否則,王爺當真以為我云家好欺負?”云靜姝不咸不淡地道。
孫側妃聞言冷笑了一聲,“王妃這是沒把御王府和王爺放在眼里?縱然云家權勢滔天,想必也不能拿御王府怎么樣吧?”
林清樾默默翻了個白眼,都這時候了,怎么還想著挑撥離間呢?這位孫側妃到底是真蠢還是假蠢啊?就算母親不把御王府放在眼里又怎樣?舅舅如今可是手握實權的左相大人,御王府縱然地位非凡,可這些年逐漸沒落,幾乎可以說是個擺設了,傻子都知道這兩者之間哪個更不好惹吧?就算退一萬步講,你區區一個側妃,是有多大的自信才會覺得御王府會因為你跟云家對著干啊?
云靜姝淡淡瞥了她一眼,道:“我云家確實不能拿御王府怎么樣,不過區區孫家倒還不放在眼里,你不妨試試看?”她說得淡然,一點都沒有仗勢欺人的意思,因為這本就是事實,云家人向來護短,孫氏既然敢對她出手,必然要付出一定的代價。
“你敢!”孫側妃眼神驟縮,也終于不再掩飾,眼神仿佛能把云靜姝給生吞活剝了!
“你住口!”林業怒吼道,手掌重重拍在桌子上,震得上面的杯子都抖了抖,抬起一腳直接將孫側妃踢翻了過去,“你這蠢婦!”
林業的確是怒極,原本他之所以接云氏母女回來,也是陛下有意讓和頤前往梁國和親的緣故,這蠢婦險些壞了大事!
孫側妃挨了一腳,直接吐了一口鮮血,抬頭滿眼不可置信地看著林業,林業卻不給她說話的機會,直接道:“來人!將側妃帶回去,禁足采芳院,沒有本王的允許,誰也不許探視!”又看向云靜姝,眼神幽冷,“你可滿意了?”
云靜姝垂眸,沒有說話。
等孫側妃被人帶了下去,大廳里瞬時安靜了下來,誰都沒有再開口說話,良久,云靜姝才對林清晏道:“晏兒,樾兒她剛回來,對王府不太熟,你能帶她四處逛逛嗎?”
林清晏沉默著點了點頭,林清樾也知道母親這是有話想要跟……父王單獨談談,便也點了點頭,跟著林清晏退了出去。
偌大的正廳里只剩下林業與云靜姝二人,又是一陣沉默。
“王爺難道沒有話想對我說嗎?”云靜姝率先開口道。
林業定定地看著她,過了好久,才道:“這么多年,你真是一點都沒有變。”
云靜姝皺了皺眉,不明白他沒頭沒腦地說這么一句是什么意思,有些不耐煩地道:“王爺知道我指的是什么事情。”
林業嘴角扯了扯,“你不是都知道了嗎?本王不信云家沒有把事情告訴你。”
“啪——”白瓷杯應聲落地,濺了一地的碎瓷片和水漬,看起來分外狼藉。云靜姝眼神冰冷地注視著林業,“要是我說,我不許呢?”
林業道:“此事沒得商量,陛下的幾位公主尚且年幼,宗室里也只有端親王的女兒和安郡主,可陛下嫌不夠誠意,和頤雖然也是郡主,但卻是出身御王府,是最合適的人選。”
“林業,樾兒也是你的女兒!”云靜姝怒道。
林業瞥了她一眼,有些嘲諷地道:“我的女兒?是了,所以我這才是為她好,不然,你覺得她嫁的出去嗎?誰家會愿意娶一個……”
“林業,你夠了!”云靜姝忍無可忍地道,“如果我當年沒有帶著樾兒去瑯州,恐怕她早就被你掐死了吧?林業,你夠狠,我警告你,樾兒是我的女兒,她生成什么樣子都是我云靜姝的女兒,我絕對不會允許你傷她分毫!不信我們走著瞧!”
林業寬大的繡袍下拳頭緊緊攥起,云靜姝繼續道:“明日我會入宮求見陛下,林業,你真的以為我一點辦法都沒有嗎?你太小看我云靜姝了。”
林業的眼神驟縮,起身一把拉起她的胳膊,聲音有些陰冷,“你入宮做什么?不許去!”
云靜姝有些嘲諷地笑了笑,湊到他耳邊低聲道:“原來,你也會憤怒啊?我入宮,自然是求陛下改變心意啊,這應該不難吧?”
“云靜姝!”林業脖子上的青筋暴起,眼睛里仿佛能噴出火來。
云靜姝皺了皺眉,有些厭惡地甩開了他的手,頗有些居高臨下地道:“收起你那些骯臟的想法吧,我云靜姝還不至于像你那般無恥,林業,你真讓我感到惡心。”說完,轉身頭也不回地出了正廳。
身后,林業一把掀翻了一旁的桌子,冰冷的聲音在屋子里幽幽響起,“云、靜、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