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大雨夜(七)
如今的局勢是:莊園內(nèi)武力最高的首領(lǐng)太監(jiān)已被宗言打殘,普通士兵根本不是對手;皇帝在人家手里,放毒與箭矢都不保險;派出去求援的人也不可能這么快回來;強(qiáng)硬些吧,怕對方真?zhèn)α嘶实郏潞笤獾角逅悖卉浶┌桑坑峙聛G了朝廷的顏面,前途也是不保。
真真投鼠忌器,滿院子的人竟對宗言毫無辦法。
有個大胡子老頭應(yīng)是官階最大的,擠開人群靠近了些,先擔(dān)憂地看了眼多了兩個黑眼圈的皇帝,又與旁邊的官員耳語一陣子,才隔著一排劍拔弩張的士兵,對宗言說:“這位小師父,看您闖進(jìn)來并無打殺幾條人命,想必是個慈悲為懷的。可劫持皇帝乃是大逆不道的重罪,不但家人受累,門派乃至北方佛門都會被牽連,小師父可要想好了,千萬不要做出讓自己追悔莫及的傻事。”
對方語氣溫和,卻軟中帶硬,話中夾著威脅的意味兒。
宗言笑瞇瞇的回道:“這位老大人盡管放心,我沒有家人,門派里一半的人都被你家皇帝抓了來。至于佛門,不好意思,我可不是僧人,佛門死活與我何干?”
此言一出,在場幾乎所有人都下意識地瞄向了他光溜溜的頭頂。
那老頭無奈道:“即便小、尊駕不是僧人,聽說您為一群僧人而來,用的也是佛門功夫,想必出身佛門,您就不為旁人考慮考慮嗎?”
“不好意思,我早還俗了。與佛門可再沒關(guān)系。”宗言仍嘴角含笑。
不過,他雖說著反駁的話,鋼刀卻收了回來,目的沒達(dá)到,一激動真給皇帝抹了脖子就不好了。再說,手總舉著也累不是?
其實(shí)對方說報復(fù)佛門的話,他是壓根不信的。
他這些年可不光是修行,更非懵懂的無知小民。消息還是頗為靈通。皇帝為什么崇佛信道,要封言晦做了國師?盡管與自身迷信有關(guān),還不是為了爭取佛道兩家的支持,好維護(hù)治下的穩(wěn)定嗎?打死他都不信朝廷會因?yàn)樗米飫萘嫶蟮姆痖T。這些大臣敢么?要是有膽氣,朝廷會變成如今這德行?
除非他真把皇帝殺了,而繼任者是個瘋子。
老頭見他收了刀,以為自己的話起到了作用,面上神色明顯放松了些,朝他抱拳:“老朽紀(jì)玉泉,小兄弟出入戒備森嚴(yán)的皇家別院如入無人之境,這般武功,當(dāng)不是無名之輩才是,不知高姓大名。”
宗言將因他收刀,身子一泄氣便朝下塌軟的皇帝提了提,面上依舊笑容可掬的模樣:“好說,鄙人菩提寺悟空。”
“……”紀(jì)玉泉老頭明顯滯了一下,無語地看他。
宗言饒有興趣地欣賞著眾人臉上復(fù)雜的表情,驀地眉頭一皺,接著身子晃動,抬腿就朝后方踢去,正將一個先前躺在地上裝昏,如今準(zhǔn)備偷襲的小太監(jiān)踹飛了到了墻上。
然后他面容一肅:“都說主辱臣死,為什么還不將我要的人請過來?你們這些當(dāng)官的真不把皇帝的命放在心上嗎?”
“快了快了。”依舊是紀(jì)玉泉與他交涉,忙出言安撫:“悟空小兄弟少安毋躁。”眼睛卻一直瞄著被挾制的皇帝。
這時候,可能從方才的驚嚇中緩了過來,也或許被大臣侍衛(wèi)們盯著,想挽回些顏面,被宗言揪著衣領(lǐng)的皇帝咳了聲,開口道:“你若放了朕,朕發(fā)誓不再追究你大不敬之罪,讓你安然離開如何?”
“我來此可不是專為抓你出氣的。”宗言瞇起了眼睛:“等救出了人,我自然會帶人離開。”頓了頓,又冷笑:“放心,你們只要同意放人,我看在悟恒的面子上,也不會將你如何的。”
“悟恒……”皇帝鐵青著臉:“你是費(fèi)永安那廢物的人?朕不……啊!”可他的話還沒說完,面前突然一黑,接著便是劇烈的疼痛,使他忍不住痛呼出聲。
宗言一巴掌扇在皇帝的臉上:“對長輩這般不尊敬,該受些教訓(xùn)。”
只是,方才皇帝的那句“費(fèi)永安”一出口,場中立時響起了驚呼之聲,過了許久方才平息下去。
對面紀(jì)玉泉雖也愣在當(dāng)場,可回過神又親眼見著自己的皇帝陛下遭受毒打,也顧不得掩飾了,氣得胡子眉毛齊抖起來,厲聲呵斥:“住手,你如此肆無忌憚,當(dāng)真不怕我等事后將你碎尸萬段嗎?”
“我好怕啊。”宗言斜瞥他,淡淡吐出句話后,對著皇帝的肚子又是“砰砰”兩拳。他是有恃無恐,一個皇帝的命怎也比幾個和尚值錢,他表現(xiàn)得越張狂,外面的人就越琢磨不透他的心性。
“你好不講理,時間還未到,為何要折辱陛下?”紀(jì)玉泉見硬得不行,只能再次放緩了語氣。
誰知宗言卻哼道:“我可不是來講道理的。”這般說著,拳頭舉起卻未落下了,而是重又將皇帝提起:“大侄子,這人,你放是不放?”
“放……”皇帝哪還顧得上面子,慌張地用手捂著臉,無力地吐出一個字。
宗言嘿嘿一笑:“這才對嘛。”說罷也不再動作,而是與對面一群人大眼瞪小眼僵持著。
而他看似漫不經(jīng)心,實(shí)則隨時關(guān)注著周圍的動靜。
過了大約半刻鐘的工夫,他耳朵突然一顫,轉(zhuǎn)頭朝向院門的方向。
果然,下一刻外面便傳來一道尖細(xì)的喊聲:“來了來了。”
只見六名灰頭土臉的僧人正在一個小太監(jiān)的引領(lǐng)下走出人群。
宗言看清這些人的模樣,眸子卻是一縮。
其余僧人除了神情萎靡外,看不出什么外傷。可悟恒便凄慘了,被兩名僧人抬著走來,四肢俱是鮮血淋漓,顯然傷勢極重。
好在小沙彌悟念看著還算平安,一直扶著擔(dān)架,見到宗言后眼睛一亮,喊了聲二師兄,接著又一臉擔(dān)憂地望著上面雙目無神的大師兄。
“嘶~真是那位……”
“他不是自焚而死了嗎?怎的當(dāng)了和尚?”
“原來昨晚陛下帶回來的是永安太子……”
“要不要控制住永安,逼這個和尚?”
“陛下都同意放人了……”
人群議論紛紛,嘈雜聲四起,這回真見了人,就算有人努力維持秩序,這座偌大的院子也無法安靜。
可能因?yàn)閳雒嫣珌y,宗言只覺得頭都大了,腦門上青筋直冒。
強(qiáng)忍著招呼人到自己身邊來,立時有人打算阻止,可在皇帝的示意下,堵在前方的士兵還是讓出一條道路。
等僧人們到了近前,宗言挨個看過,覺得都很面熟,對著悟念使了個眼色,對方點(diǎn)頭后,他確認(rèn)這四個僧人正是與悟念同一寮房的室友。這才將目光投向擔(dān)架,輕聲問道:“悟恒,你怎么樣?”
可悟恒依舊盯著屋頂發(fā)呆,對他的詢問似沒有半點(diǎn)反應(yīng)。
“二師兄,大師兄被皇帝打斷了手腳,逼他跪在牢中,不但先殺了幾個師兄,還說……”悟念抹著眼睛道:“說除非他跪死痛死,才會放我們回去。否則,他動一下,便要?dú)⒁蝗恕4髱熜直蝗藬[成下跪的姿勢,硬是一動不動地跪了整晚……”說到這里,已是泣不成聲。
而周圍幾個僧人也俱是面帶悲戚地合十誦念佛號,顯然心中并不平靜。
“我艸……”宗言額頭青筋暴起,拳頭被捏得咯吱直響,當(dāng)著文武百官的面,對皇帝又是一頓拳打腳踢。臨了仍不解氣,嘎巴一聲,一拳錘在對方的鼻梁骨上,然后他拎著鼻血直流且哀號不止的皇帝,朝紀(jì)玉泉說道:“我需要一艘船。”
“那你是否能將陛下先放了。”紀(jì)玉泉眼皮一跳,試探地問道。
“放自然要放。”宗言垂眸:“不過你們?nèi)硕啵視o張,還要麻煩皇帝陛下護(hù)送咱們一段。”
“你,你不要太過分。”紀(jì)玉泉似乎早有心理準(zhǔn)備,咬牙道:“你若再敢傷害陛下,老夫絕不饒你。”
“知道了。”宗言摳了摳耳朵:“再準(zhǔn)備些吃的,陛下想必也餓了。最好是素食,他最近受不得油膩。”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