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絮半跪在地,勾了勾唇角。“希望你不會讓我失望。”
石門即將關閉,腳下的水彌漫到溫絮的膝蓋處,很快腳下的異象八卦就要沉下去了,他渾身是傷,沒有多少力氣能爬上岸。
“溫絮!拉住繩子!”
正當溫絮準備迎接池水的澆灌時,孟曦這時突然折回石門,不知道從哪里拖了一根石柱暫時將門卡住,再把自己的腰帶卸下當做繩子扔給溫絮。
溫絮抬眸看著她著急救他的模樣,勾唇笑了笑,你果真沒讓我失望,想罷,他急忙拉住腰帶,腳下一蹬,借助池水澆灌的沖擊力,在石門即將完全關閉之下掠過了石門。
“碰”的一聲,石門關上,阻擋了石門之后的池水,溫絮整個人撲向孟曦。
孟曦伸手一接,石門后是一條五米長的石階梯,兩人受不住重力的沖擊,便一同從石階上滾了下去,一直到最后一個階梯才停下來,溫絮下意識緊緊護住孟曦的頭,自己卻撞上了石階旁的石柱。
孟曦顧不得疼痛,急忙起身查看溫絮的情況,他可以說渾身是血,衣衫浸濕,手腳被箭傷了一處又一處,腰間的傷口再次撕裂,瘆出許多血跡,他臉上氣血蒼白。“溫絮你怎么樣?”
溫絮喘了喘氣,整個人輕靠著孟曦,半瞇著眸子看孟曦那滿是緊張的神色。“你……為什么還要折回來救我?”
“那你呢,你為何要把唯一的生路留給我?”方才被他推進石門的時候明白了那句“二者其一”的意思,這石門打開,必須要有一人壓住黑卦才能入門,否則門會迅速合上,可他為什么愿意把這個機會留給她?他不是最想活下去的嗎?孟曦不解,不懂他為何要對她這樣好,他們之間不過是“藥引”和“病患”的關系,就算是為了“藥引”,他也沒必要搭上自己的性命吧。
“不知道,但那一刻我真的只想讓你活著。”溫絮目光緊緊盯著孟曦,抬起手在她臉上輕輕拂過,有氣無力的說著。
他,是認真的嗎?!
孟曦眸底一片波瀾,片刻便撇開了臉,她在期待什么?!她為什么會忍不住對他悸動,可她不應該悸動的,她應該明白這不過是溫絮為了留住“藥引”而常用的把戲,可她的心什么時候開始有些凌亂了?她從不相信自己有什么幸運可言,可她一邊清醒,一邊沉醉又是為何?沉了沉神色。“我知道溫二公子這么做是為了安慰我,但你放心,既然老天讓我們一起受難,我不會丟下你不管的。”
“我……”他都說這么直白了,她竟然覺得他只是在安慰?!這該死的女人能不能明白點什么?!溫絮有話想說,但孟曦已經伸手將他扶起。
孟曦觀察了周圍一眼,眼前是一條通道,通道中有著隱隱的燈光,想必此處是有人掌管的,他們貿然闖入,自然要非常小心,想罷,便道。“我們時間有限,快些離開這里。”
言罷,她扶起溫絮,艱難的往通道上走。
溫絮強忍著疼痛被孟曦拖著走,目光卻一直凝視著孟曦的側臉。
孟曦帶著溫絮走過一道道石門,她走的有些累了,便往身旁的石壁靠了靠,沒成想觸碰了什么機關,兩人一同跌進了一處暗藏的密室,隨著聲音的動向,里面有東西圍繞著他們兩人飛了起來,孟曦揮動袖子為溫絮遮擋,那些東西“撲哧撲哧”幾聲便消失不見了。
這會,溫絮體力不支,便暈了過去。
孟曦急忙扶住,喊了幾聲他都沒有反應,低眸看了看他的傷勢,傷口不斷冒血,有些嚴重了,她看向一旁的石板,把溫絮拉到石板處,看著他的衣擺,伸手用力撕開,然后一點一點給他包扎。
半刻鐘后,她疲倦的往旁邊一坐,朦朦朧朧的看著那幾盞暗淡的燈光。看到燈光的中間有個圓盤,上面好像坐了個人?!她心下一驚,便站了起來,原以為是個活人,她走近一瞧,竟是一副枯骨,這副枯骨被披風遮蓋著頭,雙腿盤坐,衣物破爛不堪,但他腰帶上的金飾依稀能看出這枯骨身上穿的是不凡的布料,手里攥著一枚簪子,想來是很珍惜的東西,到死都緊緊護著。她覺得這簪子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看到過這樣的樣式,便伸手拿起,屆時,耳邊突然傳來一陣細細的鈴聲,伴隨著一絲絲微風,好似某種宿命一般,她與枯骨相對。
這時,溫絮喊了一句“我爹不是魔頭!!”孟曦回過神,把簪子塞進腰間,轉身去看溫絮的情況。
溫絮臉色蒼白,擰緊眉頭夢魘,額間冒著密密的細汗,嘴里還一直囈語“我爹不是魔頭”這幾個字,雖然是模糊不清的字音,但孟曦還是很清楚的理解到了這幾個字。他卷縮著身軀,猶如孩童般孤寂的模樣,孟曦見狀,不知是出于女子天生的母性泛濫,還是他真的太可憐了,心底竟生出一片心疼,忍不住想對他了解更多,伸手給他攏了攏衣領,又用袖子幫他擦汗。“你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
溫絮微微凝眉,狠狠的攥緊了拳頭,孟曦伸手想給他撫平一下眉頭,沒想到這時溫絮睜開眸子,似乎碰了他什么逆鱗一般,動作飛快的抓住她的手腕,目光冷冽的瞪著孟曦。“我爹不是魔頭!”
他這是......做噩夢了?
孟曦對于他的反應,已經見怪不怪,只是微微臉色驚吁了一下就恢復寧靜的望著他。不過幸虧他身上有傷,動彈困難,估計孟曦這會又是被掐脖子,甚至來個后空翻了吧。“你醒了,好些了嗎?”
溫絮頓了一下,一時看不清眼前人的模樣,低眸緩了緩昏昏沉沉的腦袋,正慢慢想起一些發生的事情。
“溫二公子,你打算一直這樣抓著嗎?”孟曦動了動手腕。
溫絮眉頭微凝,迅速放開。“這是在哪?”
“這里是個暗室,我觀察過了,周圍都是結實的墻壁,時間有限,我們必須要想辦法離開這里了。”孟曦揉了揉手腕,隨意在他身旁一坐,一邊說著。“況且你身上舊傷未好,又增新傷,多處感染,還有些發熱,若再不出去找些草藥,恐怕……”
“恐怕什么?會死嗎?”溫絮雖然一時聽不清她說的什么,卻應話應的倒是快,直到強制讓自己意識清醒。
“只怕不遠了。”孟曦聳了聳肩。
溫絮輕笑。“死了也好,倒是一了百了。”
“你!”孟曦無語至極,她可是一直在救他,他倒好,輕輕松松一句話就心存死志,雖然和她沒什么關系,但也忍不住對此有點置氣。“溫二公子還是少說胡話為妙,省的哪天真的被自己給咒死了。”
“我......咳咳......”還未說話,溫絮一陣急咳,扯著傷口咳的臉色更白了。
“溫絮!”這置氣歸置氣吧,但架不住他是個傷者,身為醫師的孟曦怎能置之不理,想罷,便伸手輕拍打他的背部,直到溫絮吐了幾口淤血。
孟曦想也沒想的趕忙抬起袖子幫他擦掉嘴邊的淤血,殊不知她一雙手捧著溫絮的臉甚是怪異,她微涼的手在他臉上緊貼著,他頓了一下,悠悠抬眸凝視,孟曦那滿臉的擔憂和著急的神色落入了溫絮的眼里,他看到了她緊張的神色,看到了她藏在眼里的關心,感受到從小到大從未有過的在乎,世間真情不過爾爾,人的一生有無數的道,每一條道都不同,即便是血緣親情在他這里也不過如此,更別妄想一種與自己毫無關系的人會真心待他,所以他從不相信世間真情,但這一刻,他卻想信一次。
“感覺如何,有沒有好一些。”孟曦見他安靜的起來,便看了他一眼,殊不知這一抬頭便撞進了他深邃的眸光里,他臉上雖淡漠,目光卻熾熱,孟曦神色微頓,這個男人甚是好看!都說男人是視覺動物,其實女人也一樣吧,尤其是他嘴角的那抹血跡,更是將這個媲美的男子襯托的楚楚可憐,突然,她意識到自己好像做了什么“無禮”的事情。“抱、抱歉......嗯!”
話未說完,溫絮抬手捧住她的臉,直接用唇堵住了她,一時間,周圍都安靜了下來,輕柔的吻夾雜著某種情愫的甜味,不似從前的霸道和肆虐,而是輕柔細膩的,從來都清醒的孟曦,此刻大腦也混沌了起來,到底是什么變了?她想不明白,她只知道她好像有所期待了。
她沒有推開。
溫絮輕吻著孟曦,終于明白了這份感覺不再是迫切想要用她解毒的心境,而是再也無法克制的喜歡,這種喜歡能讓他忘卻自己的性命,只在乎她的性命,忘卻自己的仇恨,想留住這份愛意,這便是真的喜歡上她了,也能感受到她亦如此,可是,他真的能做到忘記一切去接納一份感情嗎?真的能對幾百口的冤魂置之不理嗎?他不能,也做不到,他身負仇恨,是不能連累她的,一時間他心中苦楚了起來,把原本的甜蜜變的有些酸澀,良久,他放開了她的唇,神色復雜的看著目光柔和的孟曦。
兩人四目相對,沉默,這一沉默便安靜的能聽到滴水的聲音。
“有風聲!?”溫絮看向了四周,淡淡的說著。“有風的地方,必然是出口。”
“你......方才是......”孟曦凝視他突然轉變之快的臉,難道是自己會錯意了嗎?
溫絮暗暗調整了心態,隱藏住某種情緒,回眸淡漠的看著她。“方才我只覺得你很吵,不然我早就找到出口的位置了,所以出此下策,純屬無意,還望孟大夫大人有大量,不要見怪。”
純屬無意!原是如此,孟曦心口像是被什么給堵住,酸澀的讓人感覺羞恥,她一句話也說不上來。
溫絮艱難的站了起來,朝有風的地方走去,路過中間的圓盤時,他冷漠的看了一眼那盤坐的枯骨,好像這副枯骨與他有仇一般,他不屑停下來觀看一眼。
孟曦眼眶濕潤的望著溫絮的背影,她還能期待什么?期待的被羞辱嗎?他們是藥引和病患的關系,這一點是不會變的,這一路的艱辛和付出,還以為能換來他一點關心呢,看來是高估了自己在這個“病患”心中的位置,突然又想到了那個站在他身旁的女子,溫柔,寧靜,與他如此般配,自己不過平凡,豈是他溫二公子看得上之人?想罷,還有必要留戀嗎?成全他們豈非更好,好歹能落個賢名。
溫絮已經走到了那個有風進出的地方,是一處墻壁,他看著墻壁許久,發現了這其實是道憨厚的石門,他伸手摸索墻壁周圍,試圖找到機關。
“啪啦”一聲,此時,門緩緩而開,還真被他找到了。
孟曦聞聲,便起身走到溫絮身后。
石門后面是一條通道,通道處伴隨著風傳來一陣陣芬芳,只是這味道有些濃重,甚至夾雜著兩種不同的味道。
“走吧。”溫絮言畢,率先走了進去。
孟曦回頭看了枯骨一眼,也在心里下了某種決心,她那剛萌芽的愛意,就此埋在這里。
走過通道,再邁了一段荊棘,聞著花香,濃烈刺鼻,溫絮本就體力有限,走起路來都困難,聞著這樣濃烈的味道,他頓時有些頭疼欲裂,又被腳下的石頭絆了絆,孟曦緊跟其后,見他如此便扶緊他,把身上最后的解毒丸給溫絮服下,又扯了幾塊碎布為他遮擋刺鼻的花香。“是紫羅花,它氣味有輕微毒性,如此濃烈,想來不少,如果我猜的沒錯,我們已經找到病源了,走吧。”
溫絮只是點了點頭。
兩人前行,直到前方出現光線,兩人對視一眼,便朝著光走去,原是一個洞口,洞口掛滿了藤枝,只有屢屢光線,出了洞口,兩人的神情有些驚嘆,眼前是一大片的紫羅花,有娟娟的流水聲,有五彩斑斕飛舞的蝴蝶,此處就像是某個后山隱秘的花園,這里的藤蔓就像是一個大大的保護傘一樣圍著四周。
孟曦扶著溫絮找了個地方安頓。“你先休息一下,我去看看。”
溫絮咳了幾聲,不知為何身體越發虛弱,他緊緊拉住孟曦手腕,抿唇道。“小心些。”
孟曦只是淡淡抿唇,什么也沒說的轉身走向了紫羅花中。
溫絮神色有些哀傷的望著她沉默的背影,心口一陣一陣的疼,身負九命之毒,本就疼痛難受,聞著這濃烈的氣味更是讓他全身爆裂一樣,他越是情動,越是疼痛。
他攥緊雙手,讓自己冷靜下來。

張青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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