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依舊是風雨交加,屋內依舊是燈火通明。
屋內有人,有很多人。
屋內的人,不但有人站著,也有人坐著,還有人躺著,更詭異的是,躺在地上的人不但有死人,而且還有活人,真真正正的大活人,而且還很多,這些躺著的人的姿勢雖然絕對不同,但他們卻全都一個個大瞪著眼睛,幾乎要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一般的瞪著眼向同一個方向看。
站著的人心里明白,這些躺在地上的人的生死就在他們的一念之間,他們想殺死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都比抬腳踩死一只螞蟻更容易。人命當然比螞蟻的命更值錢,但再值錢的人命也沒有自己的命值錢,所以站著的人根本沒人看躺在地上的人,而是全都跟躺著的人一樣瞪著眼看著同一個方向。
生死,結局,往往都在霎那間出現,而且往往都很令人意想不到。
趙明宇沒有再和洛雨亭說一句話,這并不是因為他不想說,只是還沒等他說話,他掐在姬飛風咽喉上的那只手上就是一陣徹骨的劇痛,隨后他的那條肩膀就完全失去了知覺。
“趙明宇,你這樣說可就太過分了!”姬飛風的聲音依舊是那么愉快輕松,臉上依舊掛著令人愉快的笑容。
但這卻令一條臂膀已極不自然的垂下去的趙明宇的心徹底的冷了,臉上更是因恐懼而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一雙眼睛極度疑惑的盯著姬飛風。
趙明宇很確定他的眼睛沒有瞎,這也絕不是幻覺,因為剛才那股劇痛,還有現在他這條臂膀的麻木都足以證實這一切都是真的。但他卻實在是越來越不相信他的眼睛了,更不相信剛才還如一條死狗一般一動不動的爬在酒桌上的人,突然間就活蹦亂跳的站在了他的面前,而且出手竟然還會這么快,這么狠,讓他根本沒有還手的機會。
“你沒有中毒?”說話的是薔薇夫人,而她原本嫵媚嬌柔的聲音已因恐懼而變的無比尖細,就如同一只受驚過度的母鹿發出的嘶叫。
看著完全是花容失色的薔薇夫人,姬飛風已笑著走到了洛雨亭身邊,這根本就是一個不用回答的問題,但他知道問這句話的人其實是想知道另一個答案,而他也很高興告訴那個人那個答案,因為他本就是一個令人很愉快的人。
無奈的嘆了一口氣,但姬飛風的語氣卻滿是戲虐的說道:“薔薇夫人,你這么一個聰明的女人難道不知道非但女人吃起醋來會讓男人頭疼,其實男人要是吃起醋來更讓人頭疼嗎?你這樣一個令男人動心的美人剛才對我這么死纏爛打的勾引,卻對另一個男人無視冷漠,你覺得那個男人怎么會不吃醋,他又怎么還會讓我再順利的喝那杯酒呢?所以就在他剛才按住那只酒杯的時候,他就已經用內力將那酒杯中的酒全都蒸發掉了,真的連一滴都沒給我剩!唉!只可惜了那么好的酒了!”
瞬間愕然,薔薇夫人顫聲道:“難道你早就——”她本來是閱人無數,而且還是一個對自己極為自信的女人,她實在是沒想到今天會栽在這樣一個一直都笑嘻嘻的男人手里。
“嘿嘿”笑的更開心了,姬飛風的一只手已情不自禁的摸上了他的一只耳朵,低聲囔囔道:“若是男人家里有一只專門擰耳朵的母老虎,這個男人從外面總是要老實的多啊!”
其實,就在姬飛風走進紅花客棧后,他就發現這個對他投懷送抱的女人和他一樣都在逢場作戲,但他實在是好奇這個女人這樣做的目的,而且抱著這么美的女人也總是一件令男人很開心享受的事情,所以他才配合著這個女人一直演了下來。
狠狠的瞪了一眼已經勾肩搭背的貼過來的姬飛風,洛雨亭恨聲道:“你經過這件事至少應該明白一個道理,不要隨便再喝酒!”
心里偷偷出了一口涼氣!剛開始,洛雨亭也并不知道這兩種酒之間的秘密,而且當時他也的確沒有發現那杯酒中有什么蹊蹺,但他實在是不放心讓姬飛風喝那杯酒,所以他才借著阻止姬飛風的那一剎那,動了手。憑借著多年來兩人之間養成的默契,姬飛風似乎立刻就明白了他的用意,而且也沒有流露出一絲破綻。但從現在這個嬉皮笑臉的渾蛋的舉動上看,恐怕這個渾蛋當時已是早有準備,這道讓他暗恨自己有些多管閑事了。
洛雨亭的話音未落,姬飛風就已拿起了洛雨亭才倒好的那杯茶,笑著說道:“我想今天薔薇夫人更應該明白了一個道理!”
“什么道理”薔薇夫人咬著牙恨聲道。
“一個男人千萬別和比他厲害的男人搶女人,那樣會死的很慘,但一個女人也千萬別和像月餅這樣的男人搶男人,比如說是我,否則可能會死的更慘!”姬飛風大笑著朗聲說道。
話說完,茶已入口。
不但是薔薇夫人的臉色已難看到了極點,就連洛雨亭的臉色幾乎也被氣得發青。
可姬飛風的話音未落,就是一聲如同惡鬼一般恐怖的獰笑在客棧大廳里響起。
“死的更慘!好,說得好!不過,我看今天誰死的更慘還不一定吧!”趙明宇的聲音如同厲鬼般令人一聽都心中發冷,而他的人則已完全變的如同一只才從地獄中爬出來的惡鬼一般恐怖,尤其是那一雙惡狠狠的瞪著洛雨亭的眼睛,不但已完全變成了血紅色,而且還完全沒有了一絲人類的情感,甚至連一直都緊緊跟在他身邊的薔薇夫人都忍不住退開了一些距離。
在場的人都不是膽小的人,應該說在場的人誰都是見慣了刀尖上舔血的角色,當然不會輕易的被一個人,一句話嚇到,但當他們看到了趙明宇那指節都已經發白的手中握著的那只僅有發簪大小的碧綠色的東西時,臉色卻都變了,甚至連姬飛風臉上的笑容也僵了僵。
孔雀翎,這幾乎同金玉白蟾簪一樣如神話傳說一樣的東西,但不同的是,孔雀翎不但是唐門權威的象征,而且還是一種誰也沒有親眼見過它的真正威力,但卻所有人都知道的一種從沒有人能躲得過的暗器,一種絕不會失手的取人性命的暗器。
趙明宇知道今天洛雨亭絕不會放過他,而且即使是洛雨亭放過了他,一個失去了一只臂膀的趙明宇在這整個江湖也再難有他的立足之地,這簡直比殺了他還要痛苦,所以,既然這個人要讓他下地獄,他也絕不會讓這個人活在這個世上。
瞬間整個客棧大廳里就變的異常的安靜,安靜的令每一個活人都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茶壺里還有茶,而且桌子上也不只一只茶杯,再說洛雨亭也從不再用別人用過的杯子,所以就在所有的人已將驚恐的目光都聚集到了那如同惡鬼一般的人身上時,他的一雙微波蕩漾的眼睛卻只是注視著那緩緩的從茶壺倒出來的茶水。
一串極不合時宜的茶水流入茶杯的聲音,在靜的嚇人的大廳里顯得格外的怪異恐怖,也令大廳里的人的眼睛都忍不住看了過來。
“洛雨亭,既然今天你不讓我活,你也休想再踏出這里半步!”完全瘋狂的趙明宇并不知道洛雨亭到了現在為什么還會如此淡然悠閑,其實到了現在他的腦袋已不能再思考任何事情了,他唯一知道的就是他手中拿的是什么東西,他要做什么。
淡淡的一笑,洛雨亭已優雅的拿起了倒好茶的茶杯,眼睛則靜靜的看著那碧綠色的茶水,悠悠的嘆道:“我說過,趙明宇,你果然是一心求死啊!你可記得我當初把這孔雀翎交給你的時候就曾告訴過你,這孔雀翎你只能使用一次,絕不能用第二次,否則的話,你就必須將它還給我。我想你既然將它隨身帶到這里,恐怕你已經用過一次了吧!若不出我所料的話,那一次還是在你師傅唐天霖的身上用的吧!”
一聲凄厲的獰笑,趙明宇厲聲道:“洛雨亭,你果然料事如神,不錯,你說的很對。我還可以告訴你這孔雀翎真的很好用,非常好用,好用極了!那個老東西和他的那個寶貝兒子根本就沒有一絲還手的機會,也沒有任何痛苦。但你卻沒有機會把這件事告訴我那個好師妹了!不過我可以告訴你,我不但用了第一次,我還用了第二次,它依然好用的很,而且我還發現我根本不用把它還給你,因為它還能用第三次,所以我決定讓你好好享受一下這第三次,也不負你對我的一片知遇之恩!”
就在趙明宇說話間,他握著孔雀翎的手的大拇指就已狠狠的按動了一只龍眼大小的紅寶石做成的按鈕。
瞬間,一片驚呼聲中,滿屋盡是奪目絢麗的光華,就如同一只璀璨無比的孔雀展屏飛舞一般,令在場的人無不驚艷愕然。
正如人們常說的世間往往美麗都是和危險并存的,越是美麗的東西,往往都是越危險的東西,就如人們都知道孔雀展屏雖然極美,可孔雀的膽卻有劇毒,所以這孔雀翎使用時的確是美的無與倫比,但卻是地地道道的置人于死地的兇器。
鮮紅色的血,很新鮮,而且還有溫度,與那冰冷的、晶瑩碧綠的孔雀翎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倒在一片血泊中的人雖然遠遠的看去似乎沒有任何傷痕,但若是走進仔細看就會發現,這個人全身都在不住的往外滲著血,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膚,甚至連眼睛都布滿了無數比牛毛還要細的孔洞,而且每個孔洞都完全貫穿了他的身體,不但是肌肉,甚至連骨骼都已完全被打穿了,所以他才會這樣完全如一潭爛泥一般一動都不能動。這種情況下,即使是有人想給他包扎療傷也根本沒辦法,因為他的身體看似完整,卻實際上就如同一塊極嫩的血豆腐一般,只要輕輕一碰就會碎掉,連骨頭都會碎成齏粉。
粉紅色的唇微微劃過一道完美的弧度,洛雨亭的笑容簡直比剛才那無比絢麗的一幕還讓人動容,而且他的聲音也很溫柔,很平和。
“趙明宇,你果然是朽木不可雕也!你竟然蠢到用我給你的東西來對付我!你可知道,我既然能造出這失傳已久的孔雀翎,我又怎么會不懂得怎么改裝它呢!我之所以告訴你那些話,就是知道,總有一天,你會忍不住用它,而且還會忍不住用它第三次!所以,我早就命人在它第三次發動的時候,將所有的機關都調轉到了相反的方向!你若是對我忠心耿耿,按我說得話去做,用過一次后就將它還給我,我就會將那個機關調整一下,再還給你。但你偏偏對我心懷異心,但卻又怕真的有什么蹊蹺,所以你勢必在用過一次后,不但沒有還給我,還要暗自試驗一次,來證實一下我是在故意的危言聳聽,才會放心的使用第三次!這完全就是你咎由自取,自己找死,怨不得任何人!”
話說完,人起身,這里以后的一切,不論是活著的人,還是死人,自然有人會給他處理好,根本不用他管。
一聲極低沉的獰笑。
那個人竟然在笑,而且洛雨亭還聽得出這笑聲中不但充滿著惡毒、憤怒,竟然似乎還很開心、滿足!
“你笑什么?”洛雨亭沉聲問道,雖然他并沒看地上那潭爛泥,但他原本已經是平靜無波的眼中卻瞬間激起了一片寒光閃爍的漣漪。
洛雨亭本可以不問這句話,因為他從不在一個死人身上浪費沒用的時間,但一種極其不祥的預感,不但令已經闊步走到了門口的他硬生生的停住了腳步,眉宇間更是微微一皺,嘴里不由自主的問出了這句話。
沒有回答,唯有越來越低弱、斷斷續續的獰笑,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這笑聲似乎比一開始還要開心,就好像一個人謀劃了很長時間的事情終于如愿以償了一般,那么心滿意足、心情舒暢。
“月餅,你看——”
沒有再問任何問題,也沒有看身邊臉色變的極為難看的姬飛風,因為洛雨亭不但臉色也變了,而且還已經長劍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