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斷續續,連連綿綿的雨,滿園飄零的落花,為本就漸冷的秋天憑添了許多蕭索,這絕對不是一種令人心情愉快的天氣。
房間,雅致而講究,燃著淡淡的蘭花熏香,已被人故意緊閉起來的門窗似乎是想將外面的那抹令人心生寒意的秋色完全遮擋起來,再伴著那悠揚婉轉如同天籟的古琴聲,真的給人一種世外桃源的意境。
地面上鋪的地毯絕對是波斯特產中的那種極高檔的精品,不但花色艷麗,而且柔軟細膩,即使是人赤著腳踩上去也絕對會讓人感覺到一種踩在云端里的感覺。
只可惜,現在在這塊地毯上的人既沒有赤著腳,也沒有踩在上面,而是如一頭待宰的豬一般被人栓起了四肢仰面朝天的扔在了上面,這種姿勢說實話再好的地毯也不會讓上面的人感覺到舒服。
瞬間就覺得眼前一道刺目的光,同時身上幾處麻痛,被摔得差點散架的趙明宇知道他眼上的黑布已經被解開了,雖然他的舌頭依舊發麻,但他的啞穴卻也被解開了。
“你們到底是誰,到底要干什么!你們可知道我是誰?”迅速的環視了一下整個房間,除了那令人心曠神怡的琴聲,倒在地上的依舊一動不能動的趙明宇竟然沒看到一個人,但極度憤怒的他已厲聲吼道。
趙明宇發出的聲音雖然含糊不清,但卻是底氣十足。他雖然并不知道他是怎么被人點中穴道從他睡的那張舒服寬大的床上弄到這里的,他也不知道剛才是誰給他解的黑布和穴道,但他卻知道敢這樣做的人雖然武功絕對不弱,但這人不是瘋子,就是傻子!
因為當今武林,幾乎所有的人都知道,敢這樣明目張膽的招惹蜀中唐門弟子的人多數都沒什么好下場,甚至有些人在聽到蜀中唐門的名號后都會身上發抖。
趙明宇話音未落,房間里的琴音未停,只是那裊裊的熏香一陣劇烈的擺動。
但趙明宇的話很快就有了效果!
但可惜,趙明宇并沒有看到那個瘋子或傻子發抖,因為他還未來得及報出他的名號,他的臉就被人狠狠地摑了兩巴掌。
“小子,在我家少主人沒讓你說話的時候,你最好把你這張鳥嘴閉緊了,否則的話,老子把你舌頭割下來下酒!”如同一座移動的鐵山,從一扇極精美的蘇繡屏風后閃身出來,并一步就跨到了趙明宇面前的屠龍沉聲道,一雙嗜血的虎目鄙夷的看著地上那頭豬。
看著眼前那個兇神惡煞的大汗,已完全是憤怒到了極點的趙明宇眼睛里流露出一絲驚懼,而且他也真的沒有再說話,因為他認識這個人,知道這個人沒和他開玩笑,也沒有嚇唬他,甚至也猜到了他為什么會被弄到了這里。
再說,一個滿嘴是血的人也根本說不出話來。
隔著屏風,依舊優雅的坐在一架絕好的古琴后的洛雨亭并沒有停下他那修長完美的手指,甚至都沒有抬眼看那隱隱約約的一幕。
琴音空靈而高雅,即使是對音律一竅不通,而且此刻還被屠龍如一只雞仔般提溜起來的趙明宇也微微有些動容,也不得不承認這真是他有生以來聽到的最好聽的聲音,但他的臉色卻已經越來越難看!
其實,世間最令人崩潰的并不是死的那一刻,反而是等待死亡的那個過程。
所以屏風后,已將目光移到了屏風外的洛雨亭的臉上盡是淡淡的笑容,首先他真的很喜歡這架古琴,這絕對是一把不亞于繞梁、綠綺的絕世好琴,更重要的是隨著他的琴聲,那張臉上逐漸加重的憤怒、恐懼、絕望,無不令他心情越來越好!幾乎使得他都有點不忍停下來,真想多欣賞玩味一下這個人的痛苦。
但曲終有盡,就像再好的人也會散一般!
輕輕的一聲嘆息,洛雨亭的眼中微微流露出一絲惋惜,同時他的手指雖然停了下來,但他的手卻無限留戀的又撫摸了一下那晶瑩剔透的琴弦。他對古琴的喜愛,就如同姬飛風對美酒的喜愛一般,簡直就是一種迷戀!
“洛雨亭,你給我滾出來,少這么裝神弄鬼,你這個——”一個人到了崩潰的邊緣,往往就會忘記恐懼和危險,所以眼睛都已經發紅的趙明宇咬著牙怒吼道。
但他的話音還未說完,他臉上就又被摑了兩巴掌,這兩巴掌絕對比剛才打的要狠的多,幾乎把他的一張臉都打歪了!
“你小子是聽不懂老子說話嗎?我家少主人沒讓你說話,你這張鳥嘴不需出聲!”一把就掐住了趙明宇的下巴,并輕輕將他的下頜骨往上一托,再斜下一拉。
趙明宇真的沒有再說話,因為他心中雖然未必真的不敢說了,而是他已根本說不了話了。
“趙師兄果然不愧是唐門這輩弟子中的翹楚,當真是有過目不忘的本領,那日雖然在晚上,你只見過屠龍一面,竟然就記住他了!”淡笑著緩步從屏風后走出來的洛雨亭說道,同時已輕輕向屠龍揮了揮手。其實,洛雨亭一點都不喜歡這人,也不喜歡聽到他的聲音,甚至都有想讓屠龍真的將這個人的舌頭割下來的愿望,但從這個人的表現上看,他果然沒有找錯人,他必須要讓這個人說話,說他想要知道的東西。
只覺得下頜上一陣酸痛,趙明宇終于可以再說話了,但他卻咬著牙根本沒有說話,恨恨的瞪著洛雨亭的目光中滿是憤怒和恐懼。
“趙師兄是個聰明人,為什么偏偏要干為他人作嫁衣裳的傻事呢?”根本沒理會趙明宇的目光,洛雨亭已優雅的坐到了房間里的一張椅子上,清冷的目光饒有興致的玩味著那張臉上的表情。
明確的感受到了這能令他發瘋的目光,幾乎是要將一口的鋼牙都咬碎了的趙明宇依舊沒有說話,雖然他眼中的驚懼越發的明顯,他也并不知道洛雨亭是怎么知道他的事情的,但他已打定了主意絕不告訴這個人任何事情。
“唉,有的時候,人就是這么奇怪,不該說話的時候偏偏說個不停,結果是自討苦吃,到了該說話的時候,反而卻不說話了,難道是想錯過這千載難逢的機會嗎?”洛雨亭嘆聲道。
“洛雨亭,你說的是什么,我不明白!”終于忍無可忍的趙明宇恨聲道。
清眸中微微閃出一絲光芒。
洛雨亭知道當一個人抱著必死的心性的時候,往往這個人的嘴就會像死鴨子的嘴一般,但若是一旦有了一線活的希望,那死鴨子就會變成活鴨子!
“大丈夫志在天下,又豈能甘居人下!更何況,自從唐華武功盡失后,唐堡主自家子弟人才凋零,雖然唐婉兒尚在,但她畢竟是女子,總歸是要出嫁的,既然出嫁從夫,當然不能繼承唐堡主的衣缽,這樣的話,堡主的位置勢必要在弟子中選擇,這難道不是千載難逢的機會!若能當上唐家堡的代堡主,那身份地位又豈是一個區區唐門弟子能相比的呢?”
洛雨亭的聲音很緩,很柔,但卻令一張臉都腫起來的趙明宇的一側嘴角不住的跳動了起來!這本是他一直藏在心里的話,更是他圖謀多年的事情,但他卻絕沒有和任何人說過,甚至是在床上和他最愛的女人一絲不掛的時候也沒透露過一絲痕跡。
洛雨亭臉上的笑容越發的溫柔動人,幾乎令人都有些不敢直視,因為那張臉上的恐懼、疑惑、驚愕和痛苦真的讓他很享受,而他也知道,這個比豬還蠢的人的心思正一點一滴的被他抓到了手中。
“只可惜,雖然唐華武功全失,你也是弟子中的佼佼者,但你的同門同輩中不但依舊有很多有實力的競爭者,而且你的三位師叔更是對這個位置虎視眈眈,所以你想脫穎而出也絕非易事!因此當初你才會想取我而代之,希望得到唐婉兒,這樣你就順理成章的稱為了唐天霖的東床快婿,自然也就更有可能得到這代堡主之位,但那個不識好歹的唐大小姐卻偏偏對我這個讓人唾棄的殺手情有獨鐘。為此你才會聯合了外人去懷璧山莊靈堂殺我,之后又暗地鼓動那些江湖人士去懷璧山莊鬧事,還劫走了唐婉兒,對嗎?”
洛雨亭的聲音平靜無波,就如同他再和一個老友聊天一般,但臉色已比死人還要難看的趙明宇卻已隱隱的渾身發抖,且從頭到腳都冒著冷汗,連眼神都有些迷離,就如同現在在他面前的并不是一個溫文爾雅的美少年,反而是一個能看透了人心的惡魔一般,令他從心底生起一股股寒氣!
“洛雨亭,你到底是怎么知道這些的?”如同一只瀕臨絕境的野獸,連眼睛都紅了的趙明宇低吼道。
淡淡的一笑,絲毫沒有動容,反而還示意屠龍解開了趙明宇身上的所有穴道和綁繩。
“趙師兄,你現在應該問,你需要怎么做才能得到這代堡主之位,才對!說不定,我能助你一臂之力!”看著幾乎被驚愕的有些發呆的趙明宇,洛雨亭笑著說道。
“洛雨亭,你到底想干什么?”雖然依舊手腳發麻,但卻已能勉強握拳的趙明宇冷聲道。
趙明宇雖然不知道洛雨亭為什么此刻要解開他的束縛,也不知道洛雨亭到底要干什么,但他知道這個人絕沒有那么好心,也知道只要自己的手能動,他就能發射暗器,而且他還發現自己的鱷魚皮手套和放置暗器的皮囊依舊在腰間,這無疑證明他隨時都能出手!這么近的距離,他絕不會失手!
這個人絕不能留!
輕蔑的看了一眼暗暗握拳的趙明宇,洛雨亭當然知道,既然這個人能握拳,就證明他已能出手,而且也有了出手的意思。
洛雨亭臉上的笑容依舊優雅而溫和,但心中卻在冷笑:蠢貨就是蠢貨,到了什么時候,都是蠢貨!而且這個人還是一個地地道道的欠揍的蠢貨!
“趙師兄認為自己有機會?”
“在你沒解開我之前,我的確沒有,但是現在——!”一聲冷哼,趙明宇的話音未落,他的手上就已經戴上了那專門發射暗器的手套,同時他的手就已經從皮囊中取出了三支飛針。
根本沒看清趙明宇動作的屠龍,一雙滿是怒火的虎目幾乎瞪圓了,他當然知道這個才被解開綁縛的豬要干什么,可還沒等他的鐵掌拍碎這頭豬的豬頭!
一道五彩的光華,宛如孔雀開屏,但又曇花一現,霎那間的燦爛。
一聲慘叫,隨后精美柔軟的地毯上就是一片鮮紅。
原本直奔洛雨亭而去的趙明宇,現在已又如一頭待宰的豬一般爬在了地上喘息,等他艱難的抬起他那張極度的恐懼的臉時,他的眼前看到的唯有那不沾一塵的衣擺。雖然趙明宇沒想到洛雨亭發射暗器的手法竟然會這么快,他也沒看清洛雨亭手中那是什么暗器,但他終于知道了洛雨亭為什么要讓屠龍解開自己的綁縛!——他不過是想讓自己知道,他殺自己只是易如反掌的事情!而自己卻如同一頭豬般讓他證明了!
“你用的是什么?”
這次連看都沒看那匍匐在地上痛苦的扭動著身體的人,洛雨亭一邊欣賞著手中那只僅有發簪大小的碧綠色的東西,一邊笑著說道:“孔雀翎!”
三個字。
瞬間,滿是驚恐的眼中一亮,剛才已完全暴怒的趙明宇立刻就恢復了一絲理智,雖然依舊是厲聲喊道,但語氣還是緩和了很多:“你到底要我怎么樣?”
不用說是作為唐門入室弟子的趙明宇,就算是初入江湖,略有見識的人也知道,這已經遺失了近百年的唐門至寶孔雀翎代表著什么!
一聲滿是譏諷的大笑,洛雨亭已長身而起,看著地上那如同草芥般卑賤的人的眼中滿是鄙視和輕蔑!
魚為餌而吞鉤、人因利而入網!千古不變的道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