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是圓月,但已完全西下,曉星在漆黑的夜空中雖然顯得格外的明亮,但在這靜的嚇人的夜晚卻如一個個陰森森的窺探著人間的鬼魅的眼睛,令人心生寒意。
城外,十里,黃石崗,一個看上去除了普通之外,就是荒涼的亂葬崗。
慘淡的月光,一陣悶熱的晚風從那一堆堆破敗不堪的墳塋中如一個骯臟的幽靈般飄蕩而出,帶著一股股墳地特有的腐臭和血腥味。
偶爾間冒出來的一聲聲野狗和狐媚的嚎叫聲,使得這滿是點點忽隱忽現的磷火的地方越發顯的陰森而詭異。
這本是一個鬼魂的世界,即使是陽光明媚的白天也會讓人感覺到一股不寒而栗的鬼氣,更何況是這陰氣頂升的夜晚,更是恐怖到了極點。
但這本應該是只有尸體和鬼魂的世界卻偏偏有一間茅草屋。
孤零零的茅草屋,破敗的如同一堆雜草和石塊堆砌而成的垃圾堆,甚至給人一種不用說是稍大一點的風雨,就算是一條稍微強壯一點的野狗稍微用力一拱也能將它弄倒的感覺。但這茅草屋不但并沒有倒,而且那千瘡百孔的窗戶里竟然還透出一層昏暗的光亮,就如同一個地獄的惡鬼張開的一張滿是尖牙和口水的嘴巴一般。
一聲悠揚的馬嘶打破了這個鬼魅的世界的寂靜。
洛雨亭的手不但修長而白皙,而且宛如一個巧奪天工的工藝品般完美無可挑剔,與那扇骯臟破敗到了極點的破木板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但他的手還是觸到了那個幾乎爛的都要掉渣的破木板上,因為他要進去,而這塊被稱作門的破木板正好就擋在了他的面前。
門開了,但卻不是洛雨亭推開的的,而是從里面打開的。洛雨亭雖然知道既然這屋里有燈光,就證明這里一定有人,而且一定還是活人,所以門從里面打開也并沒有什么奇怪,但門打開后,他還是被眼前的情境嚇了一跳。尤其是當那張幾乎黑瘦的如同一個骷髏外包著一層干皮的人出現在門的里面時,再加上那一股立刻就從門里涌出來的夾雜著死尸的惡臭和不知什么東西被焚燒后散發的焦煳的味道,令他差點就當面將下午吃的飯全都吐在那個開門的骷髏臉上。
看著門外臉色微微有些發白,并且不由自主的一陣輕咳的洛雨亭,骷髏痛苦的臉上出現一絲猙獰的笑容,那干裂的紫黑色的嘴唇里發出一串嘶啞低沉的聲音:“公子,這夜深人靜的,你來這里有什么事嗎?難道是你家有人死了,要埋嗎?”
“沒有!”洛雨亭已強忍下了自己嘔吐的欲望,而且雖然他的胸口的悶痛被這股惡臭熏得越發明顯,但他還是停止了咳嗽,竟然還已優雅的走進了那如同一具爛棺材的屋子。
洛雨亭走了進去,好不猶豫,而且那個骷髏也一點都沒有阻止,因為他們倆本就是一個想進去,而另一個想讓他進去。
屋子很小,很臟,很亂,還很臭,竟然在如此炎熱的天氣里,房間里還燃著熊熊的火堆,但如此詭異惡心的屋里卻有好幾個人。
世間的人有很多種,除了男人、女人、老人、孩子之分,還有活人和死人之分。
洛雨亭和骷髏自然是活人,而且另一個盤著腿坐在一口幾乎連黑漆都脫落的所剩無幾的破薄皮棺材上的老太婆也算是活人。其實洛雨亭真的不想承認那個老太婆是個活人,因為她幾乎滿是補丁的衣服下那極度虛胖的身體讓洛雨亭立刻就想起了在爛泥塘里泡了三天才被人撈上來的浮尸,但洛雨亭卻很肯定她的的確確是一個活人,而且還是一個生龍活虎的活人,因為她那張虛胖而且白的嚇人的臉上那雙小,而且呈三角形的眼睛竟然很亮,尤其是當她看到自己的時候,竟然變的出奇的亮,就如同一匹餓了三天后終于見到一塊肥肉的母狼。
活人之外自然就是死人,洛雨亭并沒有看到死人,但洛雨亭卻知道這里一定有死人,而且還絕不是一個,因為這間屋子里不但有棺材,而且還不只一個,而棺材里自然躺著的是死人。
昏暗的略質蠟燭發出一股股嗆人的黑煙,使得本就已經很污濁的空氣越發的難聞。自從洛雨亭到了這名為黃石崗的亂葬崗,這里的味道就令他想吐,而這屋里的味道更是幾乎令洛雨亭都想把膽汁也吐出回來,而且他咳嗽的沖動也是越發的明顯,他甚至想立刻就奪門而出,至少外面那腐爛的味道都比這個屋里的味道要強百倍,他真的奇怪這屋子里的這兩個活人是怎么活下來的,難道他們的鼻子都不好使,還是他們有這種特殊的癖好。
“公子,既然家里沒有人死,來這里又不想埋人,那你來這里是干什么呢?”骷髏的聲音就如同一個被壓斷了脖子的厲鬼的哭號,他微低著的頭的那張沒有一絲表情的臉在昏暗的燈光下投射出一層詭異的陰暗。
“找人!”洛雨亭冷聲說道,一雙平靜無波的眼睛淡淡的掃視過這間如同一具快要爛透了的活人棺材的屋子后,輕輕的落在了骷髏干癟的身上。
“找死人?”
“活人?”
“是我嗎?”
看著骷髏艱難的抬起來的那張臉,洛雨亭輕蔑的淡淡一笑,說道:“不是!”
“難道公子是來找我的嗎?”一個又尖又細的聲音搶在了骷髏前面問道,同時伴隨著一聲如同鬼嚎般的笑聲。
洛雨亭沒有說話,沒有動,也沒有看那個說話和笑的人,因為他知道說話和笑的人是誰,但他眼睛中卻閃出一點寒光。
“說實話,老婆子還真的好長時間沒講過這么漂亮的公子哥了!”棺材的浮尸竟然笑更開心,一雙緊緊盯在洛雨亭臉上的眼睛也越發亮的嚇人,更令人想不到的是,她那虛胖臃腫的身體竟然一下子就從那口足有半人高的破棺材上跳了下來,不但一點都不笨拙反而很靈巧。
一聲滿是輕蔑和憤怒的冷哼,骷髏干癟的臉上一陣猙獰的抽搐,而他的人已忿忿的轉身走到了噼哩叭啦的火堆旁,猛的蹲下身,從地上抓起了一把不知什么的葉子恨恨的攘進了火堆,頓時就涌出了一股嗆人的煙味。
“公子哥,你是不是覺得我很丑啊?不過我可以告訴你,要是在四十年前,我可是一個大美人,不知道有多少像你這樣的公子哥都搶著要上我的床!即使是現在,我也依舊能讓你不會后悔!”
浮尸在笑,而且是那種媚笑,她那蒼白浮腫的臉在昏暗的燈光下多了一層詭異的暗黃色,更令人覺得毛骨悚然,同時她的一只手竟然還指向了自己剛才坐著的那口棺材。不錯!那的確是一個棺材,而且誰說棺材不能讓人當床來睡呢!但洛雨亭卻對這個一點興趣也沒有,而且更不想和這個渾身散發著惡臭的浮尸一起躺在上面。
看著那已蠕動著腰肢走到自己面前的浮尸,洛雨亭冷冷的一笑,說道:“真沒想到,當年馳騁江湖的黑白鬼煞竟然會成為天禽派的屬下,更沒想到會落魄到這種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地步,真是可惜,可悲!”
的確任何人都不會想到,這黑瘦的骷髏和這虛胖的浮尸竟然就是四十年前讓黑白兩道聞風喪膽的黑白鬼煞,死在他們各自修煉的黑風鬼爪和白骨爪的人若是堆起來的話絕對可以撐破這間茅草屋,而且當年誰也不知道他們為什么會突然就消聲滅跡,甚至沒人知道他們是生是死。誰也沒想到他們竟然會像一對野狗一般躲在這骯臟破舊到了極點的茅草屋里。
一聲令人幾乎由心底生出寒意的獰笑,但卻不是臉上一陣抽搐的浮尸發出的,而是蹲在火堆旁的骷髏發出的:“的確真沒想到,天魔教的現任教主竟然會是這樣一個年紀輕輕的公子哥,更沒想到,你小小年紀就有如此眼里,竟然能認出我夫妻!”
“你沒想到的還有很多!”
骷髏已從火堆旁站了起來,并轉身走向洛雨亭,那原本隱在黑暗中的眼睛里滿是如毒蛇般惡毒的目光,“不錯,我真沒想到,堂堂的天魔教教主竟然會親自來這里!”
“任是誰能將我教鋼字門護法胡人鳳留住的人,都值得我親自來!”
“你既然知道,那你為什么只是一個人來呢!”一聲刺耳的獰笑,骷髏冷聲說道:“我應該是說你太自信,還是太魯莽,還是你根本就是想找死呢?”
“可惜你說的這三種情況都不對!相反,我不但不想死,而且還要帶走我教的胡護法,同時還要你們告訴我一件事?”
“哦!什么事?”
“你們為什么要這么做,有什么目的?”
“好,我們可以告訴你!”浮尸尖細的聲音伴隨著一聲恐怖的媚笑,“我從來都對漂亮的男人很爽快大方,但卻不是現在!”
“什么時候!”
“等你也躺進棺材的時候,因為我更喜歡那些乖乖聽話的男人!”
一陣冷若冰霜的笑聲:“我若不肯呢!”
“那你就得殺了我們才能離開!”骷髏的聲音越發的陰冷。
“你的意思是說,你絕不會告訴我!”
“只要你活著就休想知道!”
昏暗,滿是惡臭,破爛狹小的茅草屋,一道如長虹的劍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