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夜深沉,漆黑的空中一彎銀白色的新月,隔著一片殘垣斷壁望去讓人生出無限的凄涼。
滿目瘡痍的廢墟,游蕩著滿是發霉和腐臭味道的熏風,使得守在一團熊熊燃燒的篝火旁的那個孤零零的身影更顯得單薄可憐。唐婉兒那雙癡癡地看著這一片支離破碎的廢墟的眼睛依然很大,也很美,但其中卻已沒有了原有那種歡快的神彩,唯有空洞和絕望,而她的整個人已消瘦的如同一個精美的紙扎的人偶,明顯寬大的衣衫在一陣陣微疾的晚風中來回擺動,就如同隨時可以將她吹進遠處那片無窮無盡的黑暗中一般。
唐婉兒沒見過什么是天宮,但她卻見過暮雪別院,她知道自己眼前的這一片破敗曾經是多么的美輪美奐,這點她絕不會忘記,但她更加不能忘記的是這里曾經住過一個男人,一個將她的心完全占據了的男人,一個注定了自己今生今世都不會忘記的男人。
自從那日唐婉兒看到這一片幾乎將天空都完全染紅的火海的時候,她的心以及她的靈魂就已完完全全的同這里的一切都一起都化為了灰燼。從幾乎瘋狂的不顧一切的沖向那依舊還未完全熄滅的火場,到幾乎連哭都哭不出聲,再到目前這樣癡癡的發呆,唐婉兒根本不知道已經過了多長時間,也根本不知道這段時間里到底又發生了什么事!從哪天開始,唐婉兒心中就變的如同沙漠一般荒蕪,她不再顧忌任何人,任何事,她只知道自己要做自己想做的事。她只想這樣靜靜的在這里一個人陪著他,想著他,不想讓任何人打擾自己,所以她一個人留在了這里,不允許任何人來陪自己。其實現在的唐婉兒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活著,還是已經死了,也可能自己是正在逐漸死去的過程中。因為目前的唐婉兒的確能呼吸,心還在跳,也能吃遞給她的食物和水,但她卻僅僅會這些而已,除此之外,什么思考、說話、睡覺,甚至連眨眼她都已經不會了,那張原本青春靚麗的臉上現在卻滿是一片暗淡的死氣。
死氣沉沉的廢墟,死氣沉沉的人,甚至連這里的空氣都散發這一種令人心灰意冷的死氣。因為這諾大的一片地方除了坐在篝火旁還能呼吸的唐婉兒,就唯有那一地被火燒成了一種特殊的黑色的石頭和焦黑色的木頭,竟然再沒一樣能發出聲音的東西,就連一聲蟬鳴也沒有,甚至連那夏季無處不在的蚊子都難得見到一只,這整整一片廢墟簡直寂靜得就如同一座巨大的墳墓。
肆無忌憚的晚風不斷的吹動著這一地的塵埃,而夜也越發的深了,就連天上的那輪新月似乎也有了困意,竟然悄無聲息的躲進了一片濃厚的云中再也不肯出來,唯剩下一空閃爍不定的星星依舊百無聊賴的看著這片如同徹底死去了一般寂靜的大地。
就在這令人心灰意冷的寂靜中,一聲令人毛骨悚然的狼嚎聲從遠處的那片黑暗中傳了出來,隨后便是更多的此起彼伏的嚎叫聲接連不斷的從那片可以吞噬一切的黑暗中傳來,同時一對對幽藍色的圓點已漸漸清晰起來,并緩緩的逐漸的增大起來。
篝火依舊還在燃燒,人也依舊一動不動的坐在篝火旁,一雙癡癡的望著一片狼藉的眼中也依舊還是毫無光彩,依舊唯有一片空洞和絕望。但在篝火的照耀下,不遠處一只碩大強壯的白色巨狼已完全的顯現出了它的身體,緊盯著篝火旁的那個孤單的身影的一雙嗜血的眼中盡是令人不寒而栗的藍光,而在它的身后還有無數條強壯的身影在黑暗中若隱若現。
就在這時,唐婉兒原本暗淡無光的眼中竟然陡然生出一絲極怪異的光彩,憔悴到了極點的臉上還展現出一種極喜悅興奮但卻令人心生寒意的笑容,同時她幾乎已經快半個月都沒有動過的身體竟然猛的站了起來。動起來的唐婉兒并沒有逃走,也沒有拿出任何暗器去攻擊那些被她嚇得向后微微退出幾步的狼,而是竟然一把抓起了白天慕容嫣留給自己的那壺水,并將那整整一壺水完完全全的、一點不剩的倒入了身旁的篝火中,頓時那原本熊熊燃燒的篝火就被澆滅了,唯有一股白色的煙如同鬼魅般扭動著腰肢從閃著火星的死灰中飄蕩出來,散向空中。
無盡的黑暗里盡是點點兇殘的藍光,但唐婉兒臉上的笑容卻越發的詭異明媚,而且她竟然已經閉上了自己那雙美麗的大眼睛,同時一股心滿意足的解脫感令她僵硬的身體瞬間變軟,并無力的癱倒了下去。唐婉兒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且也知道這樣做的后果是什么,但她卻一點都不害怕,反而她卻由衷的感到很高興,很滿足。因為唐婉兒實在沒有勇氣殺死自己,但她又實在不想因為生死而就這樣永遠的離開他,所以她選擇了這樣做。已完全陷入一片無知無覺的黑暗中的唐婉兒心中只盼著這個過程不要太長,不要太疼,而且自己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就能看到那白衣勝雪的他。
天很晴,陽光也很明媚,蔚藍的天空中悠閑的飄著幾朵潔白無瑕的云,絲絲縷縷的風從一片郁郁蔥蔥的林間吹出來,帶著淡淡的草木香。
幽靜而愜意的林間,一塊并不算很大的空地,一個很普通的農家小院里有一間很普通的茅草屋,在這間很普通的茅草屋門前正坐著兩個人。
這兩個人中,其中一個是一個看上去很普通的老太婆。一頭花白的頭發散亂的挽著個市井普通老太婆們都常挽著的小纂,并用一根很普通的舊木簪別著,一張蒼老的臉上滿是普通老太婆都有的皺紋,一身很普通的粗布衣服上滿是橫七豎八的各種顏色的補丁,微馱著的背令她的臉大多數時間都只能痛苦的朝著地面,除非她使勁的抬起臉,否則任是誰也很難看到她的那雙眼睛,這些特征使得她根本不用說話,人們就知道她絕對是一個貨真價實的很普通的老太婆。而緊挨著她身邊坐著的是一個同樣很普通的老頭子,只不過雖然這個老頭子看上去比老太婆還要老,但他的腰板卻很直,一點都不駝,而且那張也是滿是皺紋的臉上還沒有身邊那個老太婆臉上的那種痛苦,竟然滿是愉快的笑容,更難得的是,他的一雙眼睛竟然還很亮,亮的就如同一個精力充沛的少年一般。
明媚的陽光暖暖的照在了老頭子的臉上,看著眼前這令人愉快的天氣,聽著林間那清脆的鳥鳴和歡快的蟬聲,他的心情似乎更好了,就連微微抬起的臉上那深深的皺紋也似乎舒展開了許多。但他身邊的老太婆卻依舊痛苦的駝著背,看著地面,這本就是一種很痛苦的姿勢,任是任何人都不會感到舒服,更不用說愉快,所以也沒人會介意她在這令人愉快的天氣里這極不合時宜的表情!再說她本也就是一個根本不會引起人們注意的普通老太婆。
突然間,他們身后那間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茅草屋里傳出了一陣輕微的咳嗽聲。雖然這聲音很輕微,但老頭子和老太婆的耳朵還是聽到了,這可能因為他們都還不算是太老吧!
老頭子臉上的笑容更愉快了,竟然似乎又讓他臉上的皺紋舒展了一些,同時他一雙明亮的眼睛已看向了自己身邊的老太婆,悠悠的說道:“看來是醒了!”
依舊馱著背臉朝地面的老太婆沒有說話,但卻被自己身邊那個老頭子硬生生的從她地上坐著的那個破木頭墩子上強行拉了起來,這不由得似乎讓她的痛苦又加重了一分,就連她額頭上的皺紋也加深了一分。
“走,進去看看!”看著一臉痛苦的老太婆,老頭子笑著朗聲說道,并拉著她緩緩的向屋內走去。這不由得讓老太婆越發的痛苦,因為像她這樣一個老太婆做任何行動都是一種痛苦,她本應該就這樣坐著曬太陽才對,可拉著她向里走的老頭子卻根本沒有體諒她的意思,所以她也只能跟著這個該死的老頭子一起走了進去。
簡陋的屋內,一張簡陋的床上,躺著的正是一臉迷惑而且還虛弱到了極點的唐婉兒。
唐婉兒還活著,而且還的確已經醒了,她那雙完全睜開的眼睛依舊是那么大,那么美,但卻依舊沒有任何光彩,唯有一片空洞和絕望。
“姑娘,你醒了!”老頭子蒼老但卻很愉快的聲音打破了唐婉兒的寂靜。
可老頭子卻很快就發現,他的話就如同對著空氣說的一般根本沒有任何回應,而床上的人根本連動都沒有動,甚至那雙癡癡地望著房頂的眼睛連眨都沒眨一下。
“老婆子,去給這位姑娘倒杯水!”老頭子指著房間里那張幾乎有些東倒西歪的破木頭桌子上的破茶壺和茶杯說道。
老婆子依舊沒有說話,只是臉上的痛苦卻越發的明顯,但她還是顫顫巍巍的走到了木頭桌子旁倒了一杯茶,并又顫顫巍巍的走到了床邊。她的每個動作都是那樣的慢,而且似乎還很痛苦:這個該死的不體貼人的糟老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