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幽齋可不是有名這么簡單。”

　　似乎是聽到了石田六花的話，旁邊一個中年男人籠著手過來，開口說道。

　　千臨涯和石田六花同時轉頭看他，這男人穿著件甚平，面孔黝黑，看上去40歲左右。

　　“里千家，山內忠直，請多指教。”

　　千臨涯伸出手，跟他握了握，身后菊池杏奈說：

　　“山內先生，這個套近乎也太生硬了吧？”

　　山內忠直笑道：“菊池夫人，你說話還是這么直接，難道我不能跟照幽齋認識認識嗎？”

　　菊池杏奈說：“你還沒說照幽齋不簡單在哪里呢。”

　　“啊，對了，請移步這邊。”

　　山內忠直做了個“請”的手勢，千臨涯轉頭看看前臺小姐，發現對方也是一副興致盎然的表情。

　　“我這邊還要填申請表……”

　　“不要緊唷，常規的格式我來幫忙填就好了，等您回來只用簽名就行。”前臺小姐笑靨如花地說。

　　后面有其他的人道：“要帶他們去看那個嗎？”

　　山內忠直笑道：“是的。”

　　“挺好的嘛，去唄去唄，我們也去看看。”

　　千臨涯看出來了，這里的都是樂子人，他也不好掃了所有人的興，輕輕點了點頭。

　　茶協里不少人似乎都想看熱鬧，都跟了上去，石田六花左右看看，也緊張地牢牢跟在千臨涯身后。

　　穿堂過室，在外面看茶協門臉不大，里面卻是別有洞天，曲徑通幽，幾人一邊走，山內一邊介紹：

　　“我們東京茶協這里，名為古桑亭，始建于江戶年間，是當時幕府將軍命人興建，本來是表千家用來培養茶人的地方，明治后，表千家將此地獻給天家，明治將此地作為茶道協會駐地。因此，這里也算皇室的產業。來，這邊。”

　　他帶著眾人出門，路過一個門廊，廊檐挑空如同飛鳥，庭院里，碎石嚴整，是一方侘寂風格的枯山水。

　　“哦！”石田六花看到庭院后，驚訝地發出聲音。

　　“沒想到東京還有這種地方吧？”菊池杏奈笑著問道。

　　“嗯。”石田六花輕輕點頭，“我以為只有在京都才能見到這種地方。”

　　山內帶著幾人繞過庭院，走進靠內的一間和室。身后不遠處，茶協其他人也稀稀拉拉地跟在后面。

　　越是往里走，建筑老舊程度就越明顯，看上去外面好像翻新過，而里面則沒怎么翻新的樣子。

　　山內似乎洞穿了千臨涯的想法，解釋道：

　　“當年關東大地震，這里的建筑受損嚴重，古桑亭重修過一次，后來外面又翻新了一次，而內室作為古桑亭的靈魂，則沒有動過，還是古時的風格。

　　“因此，凡是有比較嚴肅的文化方面的事，都會到這里來，比如這次的書道比賽，獲獎作品都在這里展覽，我想讓你們看的就是這個，來，請進。”

　　說罷，他推開古老的移門，一個如同大奧里面的，鋪滿榻榻米的超大和室出現在眾人眼前。

　　山內走進去，打開了墻上的燈，幾道光柱從天而降，照亮了房間內幾面屏風。

　　千臨涯定睛一看，那并不是什么屏風，而是排列整齊的書道作品。

　　“我來給你們介紹一下，”山內忠直走到房間中央，指著那排字帖道，“這幾幅，都是書道比賽一等以上作品。”

　　他指向最中間一副，道：“這一幅，是鷹司家公子鷹司選真的作品，他的老師是木村圣雨。”

　　“木村圣雨？！”石田六花瞪大了眼睛，“是那個號稱書圣的木村圣雨嗎？”

　　“對。”山內忠直微笑著點點頭，他笑得有些意味深長，“不過，小姐你只驚訝于木村先生嗎？”

　　“嗯？”石田六花眨了眨眼，眼神有種清澈的愚蠢。

　　菊池杏奈從后面抱著雙臂道：“鷹司選真，是東京都那位鷹司議員的兒子吧，他不是已經20多了？怎么還來參加青年組的比賽啊？”

　　山內忠直笑得更開心了：“沒錯，他22歲了，所以大家才這么幸災樂禍啊。”

　　菊池杏奈“噗嗤”一聲笑了，但千臨涯仍然一臉茫然，不知道他們幸災樂禍的點在哪里。

　　石田六花則更茫然了。

　　議員？

　　感覺完全在說另外一個世界的事情。

　　山內忠直又道：“左邊這幅字，是西園寺家西園寺義龍的，右邊這幅是近衛家近衛清顯的。兩位都是師承那位小野與一。”

　　“木村圣雨，小野與一，日本書道界的雙圣都到齊了哈。”菊池杏奈說。

　　千臨涯感覺，她語氣里頗帶幾分諷刺的意思。

　　他隱約中感覺，這幾個姓氏，鷹司、近衛、西園寺什么的，都好像有點不得了。

　　歷史里學過，教科書上不少擔任要職的，好像都是姓這幾個姓氏？

　　山內忠直說：“是的。如你們所見就是這么個情況，本來這次書道賽，我們茶道界是力推清水家的清水道閑參賽，希望能拿個名次，結果沒想到，來參賽的都是這些……貴胄。”

　　他說到“貴胄”兩個字時，咬字有點生硬。

　　菊池杏奈說：“所以，把清水家那位后起之秀給擠下去了？”

　　“擠下去了。”山內忠直搖了搖頭，似乎有些可惜，“這些家世顯赫的公子小姐們包圓了古桑亭。”

　　頓了頓，他又說：“這次書道比賽，是令和年來天家首次承辦，這樣的出名機會，自然被無數人盯著，連木村和小野這兩位書道之圣都請出來，可見他們花了多少錢，咱們茶道這邊怎么比得過？”

　　菊池杏奈道：“往年的比賽，我們茶道這邊不說前五名包圓，少說也要進三位，這次看著他們的作品擺在我們茶協，實在讓人不是滋味啊。”

　　山內忠直嘆氣道：“誰說不是呢？”

　　兩人一唱一和，跟講相聲似的，聽到這里，千臨涯終于忍不住了，開口問道：

　　“那么，山內先生，之前說我的作品也得了個什么優勝，可我的作品不在這里啊？”

　　山內忠直的眼神更加高深莫測起來，跟菊池杏奈對視一眼，從剛才開始就壓抑不住的嘴角，終于翹起來了。

　　“哦，照幽齋您的書道作品是嗎？當然不在這里，您是優勝，這邊是一等獎作品。”

　　千臨涯有點搞不懂了，他記憶中“優勝”應該規格更高才對。

　　山內忠直終于忍不住狂笑起來，道：“您的作品在皇居里，此時應該正在被公主啊、親王們欣賞吧！”

　　菊池杏奈終于也壓抑不住臉上幸災樂禍的表情，拍著他的肩膀道：

　　“你把那些世家公子小姐們處心積慮想爭的頭名給搶了，照幽齋，你得罪了一大批不得了的人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