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奶奶家離開,手里攥著將軍的牙齒,心情久久不能平復。在家附近東走走西看看,毫無心思地瞎逛著。
冬季的白天,時間很短,才下午五點多,隱藏在白霧里的太陽就準備偷偷下班。伯母還在地里忙碌,見我在閑游,就吩咐說:“大娃兒,你去幫我把雞放了賽?!鞭r村養雞流程之前說過,黃鼠狼還記得嗎?這里就不多說了。隨后還特意囑咐說:“記到進去把蛋撿了喲,那個死來寶兒最近老是偷蛋吃,龜兒死狗,主人不在屋頭,沒得人喂,現在到處打撈(偷偷摸摸找東西吃)。”每個雞棚的角落都布置有一個專門用來給母雞下蛋的雞窩。這是真正的土雞蛋,實話實說,無論是煮還是蒸還是煎,確實要好吃很多。我遵照伯母的吩咐,把雞放了,把蛋撿了回來。我就問伯母說:“來寶兒不是五表叔屋頭在喂豆嘛,啷個~”,還沒等我把氣兒換過來,伯母就接下話來說:“喂個屁,一天兩天可以喂,一年兩年也喂呀,各人(自己)屋頭還有條狗,哪來楞個多糧食喂別個屋頭的喲。”才把話說完,來寶兒就慢悠悠地從巷子里走了出來??粗?,我心突起一陣涼意。踉踉蹌蹌的步伐毫無往日雄風,記憶中他有些胖,現在看上去就一骨架子,曾經的他是那么的英姿雄發,而現在,仿佛行尸走肉,以前潤澤光亮的紅棕色毛發,現在變得很稀疏并且有些粗糙淡黃,只遠遠望去就知道是一副臟兮兮的樣子。按理來說,他見到我應該會親切地搖著尾巴向我跑來或者叫兩聲以表示打個招呼吧,但他沒有。他慢慢地走了過來,還沒靠近,我就聞到一股無法形容的酸臭味,夾雜著有豬糞味,有雞糞味,有鴨糞味,也有那種很久沒有洗澡的酸臭味,這幾股子臭味融合,真的會讓人覺得惡心想吐,我還是農村娃,聞著都有些干嘔,可見是真的好臭好臭。我沒有特意避開他,當他從我身邊經過時,我看著他,他看著我,他的眼神很空洞,仿佛沒有靈魂,他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給我一個感覺就像是閉上了就再也睜不開的樣子。放在以前,我可能會伸手去摸摸他,可現在,我真下不去手。他好像知道自己臭味熏天,也沒有要靠近我的意思,而是轉身走向了雞棚。伯母看見后直接大吼道:“打死,一天都往里面鉆,鉆啥子東西嘛鉆?!眮韺殐阂娪腥俗柚?,扭頭就走了,他轉身的速度很慢,雖然看上去像是戀戀不舍的樣子,實際上,是身體狀況本就如此,我想應該是餓得沒什么力氣了吧。他臨走時,又用那種迷離的眼神看了我一眼,仿佛是在告訴我“對不起,現在的我已不配成為你的朋友,你就當從未認識過我,咱們此后便形同陌路吧?!蔽颐靼琢怂囊馑?,什么也沒說,看著他遠去的身影逐漸消失在暗巷里,我搖搖頭輕嘆了一聲,隨后轉身離去。
晚上在家吃完飯,天色還沒完全暗下來,雖然冷,但也拿了一個凳子坐在屋外的壩子邊。那里視野開闊,不僅能看見對面院,還能看見斜對面的院子,如果天氣好,向東望去,視野盡頭,連綿不斷的山峰直沖云霄,山頂與山腳之間,茅屋萬千,不說星光璀璨,也算是燈火通明,但今天陰雨朦朧,看不見那些壯麗的遠景。小坐了一會兒,我又想起了來寶兒,就向他常住的狗窩方向看了一眼,他的窩似乎沒有經得住烈陽的炙烤和霜雪的腐蝕,四周都已破爛,狗窩里不知道是哪位好心人又重新給鋪了一層稻草,可能是看他著實有些可憐吧,看上去還算勉強湊合。他沒在家,應該是還在外面覓食。
天逐漸暗了下來,周圍的一切開始慢慢隱藏,溫度仿佛在一瞬間也降到了冰點,帶著刺的寒風不斷催促我回屋休息。剛回到屋,來寶兒就從我家穿了過來,他沒有抬頭看我,徑直地就走向了他的窩。我關上門,等父母收拾好,就如往常一樣去了伯父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