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挨著大梁宮,有一處宅子。
富麗堂皇,占地極廣,是大梁城中,數一數二豪宅。
縱然豪門氏族爭相求購,也不能得。
宅子的主人,是當今先皇后、魏王的族姐。
相傳,魏王在即位后,將其賜予族姐,以報當年之情。
這樣好的宅子,先皇后住了沒有半年,就去了大驪城,成了一國之后。
李錚站在宅子外面。
他不知道,他應該將這里稱之為什么,是故鄉嗎?
這里,是母親曾經生活過的地方,也是曾經養育過她的地方,這樣算來,是可以稱得上故鄉了。
魏王不在,他并未入大梁宮。
王宮,是魏王居所,魏王才是王宮的主人,主人不在,他豈能輕易進入。
昨日,李錚還是居于驛館。
今日,魏國司寇水澤,親自領著他,一路到了這里。
“母親是魏氏之女,她自小成長的地方,該是在大梁宮吧?”
李錚出聲問道。
一旁的水澤,微微搖了搖頭。
“先皇后乃先魏王嫡出,少女之時,的確是居于宮中,后來也時常在這里走動,魏王即位后,見此處頗得先皇后歡心,就將此贈與先皇后。”
“那這座宅子以前的主人,是誰呢?”
能將宅子靠著大梁宮的,必定是魏氏之人。
“是魏詹。”
原來是他。
魏詹,為先魏王嫡長子,本該是繼承大魏國祚之人,不曾想,讓一個庶子搶了先。
李錚不用問都知道,這個魏詹,已經不在了。
“魏詹,乃母親之兄,同出一母之人?”
“正是。”
看水澤的神情,似乎不大愿意在這上面多言。
“除了這間宅子是尚德君的,魏王還特意囑咐,令我在宮中挑選二十個宮女,二十個侍從,來侍奉尚德君,尚德君就在此間,安心住下吧!”
李錚皺了皺眉頭。
不管是魏王的宮女,還是侍衛,他一個都不想要。
他最不喜歡的,就是將自己處于險地,置于他人的監視之下。
“府邸歸我,宮女和侍衛就算了吧,我自帶的這些,就足夠了。”
話音落,水澤面上似有些為難。
“怎么,難道魏王連這也不允許嗎?”
李錚再次問,水澤搖了搖頭。
“自然不是了,如此,那就隨了尚德君的意,知尚德君來,我已令人將此處打掃妥當,就請尚德君入住,在下告退了!”
得到了首肯后,水澤離開。
李錚一行人,進到里面。
四處不染塵埃,庭院別致,屋舍精巧,處處顯著富貴。
李錚長舒了一口氣。
奔波兩月,終于有一個安心的落腳之地了。
對于一個漂泊的人來說,這能得到不少的安慰。
“公子,離了鎮龍門,我們從外界獲悉消息的通道,幾乎斷絕,追殺公子的死士,到底還有沒有,也不知曉,雖是到了大梁,還是需得小心戒備。
此間院子,我已然看過了,分為內院和外院,等到了明日,多召幾個燒火打雜的仆從,讓他們居于外面,我們則居于內院,日夜防備,還有惡犬,也得買上幾只,守夜的時候,惡犬比人要警覺多了。”
李信一向細致謹慎,這些事情交給他,李錚很放心。
“對的,雖到了大梁,但不代表,妖后就放棄了對我的追殺,只有我死了,她才能甘心,小心總歸沒有錯,不過,到了現在,妖后對付我的招式,也應該有了變化才對?”
李信略微思忖。
“公子是說,陰謀不成,就用陽謀?”
李錚一笑。
“還是你聰明,一猜就對。
我未到大梁時,僅憑你們十八人,在路上奔波、逃命,所以妖后所用,都是陰招,都是暗殺。
到了大梁,陰招可以繼續用,但多了魏王的庇護,她還需得用上陽謀,來化解魏王對我的庇護,所以我們要考慮一下,該應付這陽謀?”
他這一生,可以用一波剛平,一波又起來形容了。
做好了上一步,就要開始思索下一步,不知道將來做了皇帝,能不能松一口氣。
“公子,前來聯姻魏國的天使,在一月之后,就能抵達大梁,莫非這陽謀,就在他的身上?”
李錚頷首。
“說的不錯,就是要防范聯姻,魏王不見我,是因為他處于搖擺階段,本來以他的性子,有可能會不接納我,是尚武帝之崩,才讓他接納了我,現在要他更進一步,我們就得再逼他一把!”
李信好好地想了一想。
得到的信息很多,但沒有頭緒,知道的也不少,卻怎么樣也理不清。
他是知道,可公子肯定會有謀劃。
“我實在想不明白,公子以為,我們該如何做呢?”
“很簡單,凡是魏王不愿意看到的,我們就拼命去做,讓他陷入兩難之地,不得不做出選擇。”
李信又思索了一陣。
他還是想不明白。
“那魏王不愿看到我們做什么呢?”
“其一,霸州城中,派遣建業,秘密接應,其二,到了大梁后,避而不見,其三,我等一入宮,除了水澤,魏王有意不讓我們見到其他人,他這樣做,是在淡化我們的存在!”
淡化。
這是個新詞。
李信一想,是有那么些道理,可有一個問題,他不能明白。
“若魏王要淡化我們的存在,那昨日何須大張旗鼓地迎接呢?”
“哈哈,這就是高明之處,昨日迎接我們,盡皆用大驪禮法,這并非是大張旗鼓,而是給有心人做戲看,你再想一想,我們入城時,城門除了士卒和水澤,還有多余的人嗎,可曾見到大梁的庶民,所以魏王這就是淡化我們的存在。”
對于此,李錚很篤定。
“公子借用鎮龍門營造奔走魏國的勢,讓天下人都誤以為,魏王是想參與到這場皇子之爭,可魏王今時今日所做,卻是冷淡處之,他是想讓天下人知道,他和公子,就只有尚德君這一層關系,并無其他。
倘若公子反其道而行,讓天下人都看到,公子在大梁風生水起,讓他們再次以為,公子身后,就是魏王,這樣就破壞了魏王的計劃,公子真是高明!”
李信說得不錯,李錚想要做的,正是這些。
他在大梁征途,就是從強化自己的存在開始。
“明日,張貼告示,以重金招門客,納奴仆,再花重金,去城外購置一大片良田,還有,這府邸魏氏兩個大字,都給了換了,換成鎏金的尚德二字,門口的石獅子,也要煥然一新,總之,要讓所有人看到,尚德君在這里開府了,大梁城中的權貴們,總會有人搭理我們的!”
李錚想到,他手中還有一百萬兩銀子,足夠揮霍一陣了。
商議定下,已到下午。
鐘銘駕車,李信攜三人護衛。
從尚德君府中出來的馬車,一路走街過巷,去了大通錢莊。
大通錢莊,遍布大驪以及主要方國。
手持大通錢莊的銀票,不管在哪里,都可以取到銀子。
方便是很方便,就是手續費太高了。
李錚手持的銀票,足有五十萬兩,他就是要一次性都取出來。
錢莊位于大梁城最繁華之處。
李錚看去,一座占地不小的鋪子,列在眼前。
鋪子四門八窗,盡皆打開,能看到里面,是一排柜子。
柜子后面,賬房先生記著賬,伙計們正在稱著一坨坨的銀子。
不管在哪里,大通錢莊總是很忙碌。
在大驪,金銀銅,都可以作為貨幣。
四五兩銀子,就足夠四口之家,一年度日所用,至于金子,普通人幾乎就見不到,李錚手持五十萬白銀,可以作為一筆巨款了。
馬車停在門口,里面掌柜看到,親自迎了出來。
走南闖北做生意,最重要的,一個是見識,一個是眼力見,能乘坐馬車的人不少,但能用身負甲胄的騎士護衛,必定是達官貴人。
“大人,小的大通錢莊大梁總號馬三進,拜見大人!”
李錚還沒下車,就聽得有人在喊。
在大通錢莊,不管是哪個地方的掌柜,見到貴人,都要來上這么一句。
“大人,您是要取錢?”
掌柜又問。
至于對方的身份,掌柜就算是好奇,也不會多問,大通錢莊的規矩,自是如此。
“不錯。”
到這里,掌柜就沒話了。
因為接下來的話,他要將李錚請到里面,奉上了茶,才能繼續問。
李錚品了一口香茗,的確是好茶。
這就是金錢的魅力啊。
“敢問大人要取多少,我好為大人備齊!”
“票號在此,五十萬兩。”
這話,直接讓掌柜滯住。
因為在大梁,一次性能取五十萬兩的人,就沒有他不認識的。
“大人是遠道而來,應該不知吧,要取這五十萬兩,需得一月才能備齊。”
這個道理,李錚自然是清楚的。
取錢的事情,按理說他沒必要親自來,既然來了,就有他的道理。
“昨日晚間才入城,不知規矩,那就勞煩掌柜快些準備。”
這一句話,讓馬三進立即知道,這位是誰呢,又來自哪里。
“若是大人急用,可先以交子五萬兩應急,剩下的,我全力為大人準備,還請大人告知府宅在哪,到時候為大人送上?”
尚德君的宅子,還能在哪里,只是這樣的話,馬三進總歸是要問的。
“門口尚德二字便是。”
馬三進唯唯諾諾,連忙應下。
出了大通錢莊,李信手中,正握著一大疊交子。
五十萬兩銀票退還,等到銀子送上,再將銀票取走,相當于這五萬兩的交子,是大通錢莊借的。
交子,可以說是以大通錢莊背信的紙幣,上面有大通錢莊的特殊印記。
需要用時,只需要填個數字,蓋上本人印章就足夠了。
唯一的不足,就是大通錢莊的信用有限,交子的額度也有限。
五萬,已經是大梁總號的極限了。
“你說,魏王知道了這些,會如何想呢?”
大梁城中,尚德君出門,親自取錢,一下子五十萬兩,足夠令人震驚了。
魏王手眼通天,他不能不知道這消息,還有大梁城的有心人,也會知道這消息。
“公子,要是多出幾件這樣的事,魏王就要提前現身,來見公子了吧?”
“我想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