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醉,吃飯了。”
一個穿戴著圍裙的女人拿個小湯鍋和鍋鏟,從暗黃的泥磚房里走了出來,她的聲音本就不大,但還是竭盡力氣地朝外面喊著,她頸脖處略顯浮突起的血管,手中鍋鏟和小湯鍋不斷地撞擊敲打著,只是這四周過于空曠,再較遠一些,就是茂密的樹林了。時而她也會感覺到,聲音其實并沒能傳多遠的小小挫敗感。
泥磚房周邊,土渣子掉了一地,在周圍這一片蔥蔥郁郁的草地里,顯得極不協調,這棟房子起得突兀,像是野餐草坪上硬生生堆砌起來的泥房子,而這附近都是一些小山頭,隨著季節的變換,時日其實不好分辨,她一般都會提前做好飯,在家里等著男人和孩子回來。
雖然山林之中蚊蟲多了些,但勝在不遠的地方有個小溪流,四舍五入一下也算是依山傍水了,這塊平平的空草地,也算得上是村子里叫得上名號的好地方了。
女人叫喊了一小會,沒聽到什么動靜,她也有些累了,就又走回了泥房里,準備先歇一會,待會再喊。每天她都是這么地喊,有時候快的話,喊兩三趟,人就回來了,慢的話,得要天黑之后,才能見著人影。
“阿醉,我好像聽到了你媽喊你回家吃飯了。”走在前頭的少女停住腳步,歪著腦袋,小馬尾蕩了一下,她好像在細細地聽著什么。
“嗯,應該也差不多時候了,一般這個時間,我媽就會開始喊了,雖然,我也有和她說過,不用那么辛苦的。”
阿醉也停下來腳步,將肩上的筐簍放了下來,他還帶著一些稚氣的年輕臉龐上泛著笑,笑容里洋溢著安心的溫馨感,彎彎的細長眼睫毛讓他看起來有種小女生的柔美,眼眸里總有著不斷閃動的機靈活力,正值青春的少年算不上身材魁梧或健美,但線條看上去也足夠勻稱。只是平日里比較少和鄰里走動,見到其它人話也不多,總是表現出一副和年齡不相稱的沉默,加上他那不常梳理的長頭發,只用一個軟藤歪歪斜斜地束起一扎,不是足夠熟悉他的人,多少會覺得這小孩有點陰沉得自閉。
可小蒙不在此例。
“小蒙,我們今天出來可是打到了一只前所未見的野種,聽我爸他們說,野種一般都有著奇特的口感,但是都比較難捕捉,雖然我們這只還很小,但也是很珍貴的啊,你真就不要嗎?”
“你又來了。”小蒙同樣放下了肩上的筐簍,回身幾步走到阿醉面前,捏著指扣輕輕點了點他的額頭,俏皮道:“要叫小蒙姐,要學會尊重長輩哈。長輩呢,自然是要對你這小輩好點的,你拿去就好了,我才不饞這東西呢。”
小蒙話是這么說著,但是喉頭卻不自覺地吞咽了幾下,她別開臉去,麥色的面龐上染了一抹不易察覺的紅暈。
阿醉像是忽然想起來了什么一般,眼眸一下子亮了起來,臉上神色滿是期盼。
“小蒙,要不你今晚來我家,你好久沒來我家了,阿母阿爸他們也會很高興的。”
“可是,我還沒給我家里說呢,你家這么遠,我阿母肯定也給我做了飯了。”小蒙有些意動,卻又有點猶豫。
“沒關系的,我想想啊......對了!今天我阿爸不是和你阿爸約了出去打獵嗎!”阿醉眼珠子一轉,又看了看天色,“我們現在在山腰,阿爸他們現在應該在回去的路上了,從時間上算的話,我們繞到山后的半山腰下面,應該能來的及攔到你阿爸。”
“阿醉,真的可以嗎!”小蒙歡呼了一聲,激動地拉住他的手,湊到近前,“我已經好久沒去你家玩了,你家附近那條小溪流真的好甜,洗澡也好舒服,你不知道,我都想搬去你家長住了。”
“哈哈,那就干脆住我家算了,你們家也搬過來嘛。”
“不行的,你家離我家還是挺遠的,房子的搬遷又麻煩,而且還要找足夠的泥磚,這東西在我們村子可不好找,也不好制作,不然大家應該也不用住的那么遠,雖然你家那里的位置不是村子里面排名靠前的好位置,但是也是很棒的地方呀,你不知道,我阿爸之前都天天嘮叨著,遲早要搬到你家旁邊去,可他嘮叨了這么久,也沒見什么實際行動。”
“嗯,也是,泥磚不容易弄呢。我們還是快點走吧,明天吃野種咯,喔吼......”
阿醉歡呼了一聲,緊了緊背上筐簍的系帶,就朝著另一邊的方向率先沖了出去。
“還愣著呀,快點呀,不然怕來不及啦。”阿醉沖出了一段距離,回頭一看,卻發現小蒙還在原地不緊不慢地處理著系帶。
“阿醉,我讓你六十息。”小蒙笑著朝他喊了一句。
阿醉先是愣了一下,隨后二話不說,轉頭就跑,同時也在快速地打量起了周圍的環境,腦子里開始飛快地運轉了起來。
這是他們兩人之間的小約定,這幾座大山之中,每天的打獵,既是家家戶戶的日常工作,也是唯一的休閑活動,村子很大,附近接連著好幾座大山頭,都是屬于村子的范圍,所以不用擔心獵物會不夠。不過少年玩心重,常常兩人會比一下,看看誰今天打的獵物最多。如果承認了對方比自己今天打得多,就可以挑戰一次,只要贏下來,就可以從對方的獵物中挑兩件。而今天兩人的收獲,最重量級的,還是阿醉背上筐簍里的那只野種。
可以給,可以分享,但是不想輸!兩個人心里都有一股不服氣的較勁。
一直以來,在追逐跑山的這個挑戰里,阿醉沒贏過一次,他如果想保住這只獵物,只能通過地形和路線,給身后的小蒙制造點難題。
“阿醉,你真的好厲害。”
小蒙站在原地,手掌貼著兩邊的臉頰,上面的溫度越來越燙,心臟也越跳越快,她分不清這是不是阿爸阿母嘴里說的青春心動,還是能力帶來的影響。那個有些怕生、喜歡把想法藏在心里的弟弟,在她看來總是充滿著神秘,連每周到村子里來任教的老先生都喜歡夸他的奇妙想法。
不過現在,還是比賽更重要一些。
“阿醉,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