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萌生離開的想法時,姚瑤就想著要去大理,其實想去大理已經很久了,對大理的向往,源自和張哲一起看的電影《心花路放》,看到電影里洱海邊騎行的場景,姚瑤心中無限向往。她曾經計劃跟張哲一起去大理,但現在她要獨自踏上旅程。
拖著乏累的身體,帶著死灰般的心情,姚瑤一個人打點行裝、出發、坐車、坐飛機、轉機、坐車、住酒店,輾輾轉轉地到了目的地。
雖然是想放空自己,但目光所及都是他,他就這樣扎根在她心里,讓她沒有了自己,曾經的姚瑤不知什么時候已經丟了,現在的姚瑤是張哲塑造出來的姚瑤,她總是不自覺地按他的意志行事,按他的需要悄悄地改變自己。
姚瑤常常不能獨立思考,遇到事情,她總是第一時間想張哲會怎樣思考這件事,張哲會怎么處理這件事,張哲會給她打多少分,張哲經常在心里給別人的行為打分,他會把這樣的評價說給姚瑤聽,時間久了,姚瑤已經掌握了張哲的打分體系,她大概算得出張哲會怎么評價,比如一個策劃值多少分,一個面試值多少分,一次社交活動值多少分。
姚瑤被路珊的專屬鈴聲吵醒,閉著眼聽著路珊在電話那頭的咆哮,腦海里依稀是那個奇怪的夢境——自己在不停的墜落,然后總是掉不到底,所以閉著眼根本不敢睜開。
“我說你哪根神經搭錯了?你還拿我當朋友嗎?做了這么大的決定招呼都不打,我以為你回去以后就不會有事了,昨晚一直打你電話打不通,你到底去哪兒了?”
姚瑤很平靜地說:“我到大理來了,這是我期盼已久的,看《心花路放》時就對這個地方很著迷,現在終于可以身臨其境。”姚瑤的聲音啞啞的,是長久沒有發聲的那種喑啞。
路珊聽著電話里平靜得似乎帶著疏離的聲音,頓時知道她現在就像一只受傷的小貓,一個人躲起來舔舐傷口,這種時候,她會抗拒所有人。她急切地問:“你手機關機那么久,讓人多擔心,昨晚張哲來我家找你,居然連張哲都不知道你的去向,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姚瑤閉著眼睛苦笑,一顆晶瑩的淚珠從臉頰滑過,她不經意的嘆了口氣,“大珊,我和他分手了,以后不要跟我提這個名字,這個人已與我無關。我只想一個人出來靜一靜,在那座城市里,走到哪里都是回憶,所有回憶里都是他。”
“我的姚大小姐,從小到大你都是那種知道自己要什么,知道方向的人,直到遇見張哲,你就變了,因為你幾乎一切都以張哲的標準為標準,仿佛世界上重要的事情只有一件——就是張哲,你這樣不告而別是不是有欠妥當?”
“我太累了,累得承受不了告別,與其哭哭啼啼倒不如這樣。”姚瑤說得不帶任何感情。
路珊略遲疑一下,還是把昨天半夜的情形告訴她。
半夜十一點,路珊被不間斷的門鈴聲吵醒,從門鏡里她看到張哲,她有些意外但沒多想就打開了門。
張哲進了房間關上了門,他兩只眼睛死死地盯著路珊一會兒。他的襯衫開著上面兩顆扣子,頭發也有些凌亂,他查看了路珊的每個房間,沒有找到姚瑤,他大聲質問我,“你把姚瑤藏哪去兒了?”
路珊說,“你都不知道我怎么會知道?你又讓她受什么委屈?”
張哲十分不耐煩,瞪圓了眼睛,迅速地伸出雙手揪住路珊的衣領,“你把姚瑤交出來,一定是你把她藏起來了,她在哪兒?”
路珊大喊:“你耗了她五年,她把自己委屈成那個樣子,你是裝瞎還是真瞎?你還有臉問我?”
張哲的手僵住了,最終他的兩手轉回去捋了一把自己的頭發,頹然坐在了沙發上。
路珊問他到底怎么回事,他說:“我失去姚瑤了。”
路珊說:“你把她弄丟了,你找我撒什么瘋?你這種男人不配跟姚瑤在一起。”
張哲沒有反駁,他什么也沒再說,坐了幾分鐘,慢慢起身徑自離開路珊的家。
這是姚瑤聽路珊講的張哲找她的情形,姚瑤在心里默念著張哲、張哲、張哲、她就是要念很多遍,不是為了記住,而是為了忘記,就像一直寫某一個字,寫著寫著就會覺得這個字陌生,甚至覺得自己寫的根本不是那個字。
姚瑤清了清嗓子,吸了一下鼻子,想減輕自己的哭腔,她故作輕松地說:“大珊,洱海真是個神奇的地方,感覺到了這里人就輕松了,仿佛只有吃飯、游玩、睡覺才是應該做的事,我要在這里玩一段時間,你可別太想我哦。”姚瑤發出了干澀的笑聲。
路珊急迫的心情總算放下了許多,她嗔怪地說:“你去那么好玩的地方,也不告訴我,害我擔心你,你必須補償我。為了張哲或任何人折磨你自己都不值得,從始至終我都不看好你們,分開是明智的選擇,值得慶幸的是你不是被分手。瑤瑤,我明白你現在很痛苦,但是,我聽了這個消息感到心頭一輕,綁在你身上的不定時炸彈終于解除了,我可以不再擔心你隨時被炸得灰飛煙滅。”
姚瑤聽著路珊的訓話,她無言以對,路珊從不贊成她的這段感情,起初路珊試圖以各種不幸的案例和道德觀念來勸她放棄,可是她聽從了自己內心的聲音,排除了任何來自親人朋友的干擾,路珊明白她,她決定的事改變不了,她要的人也要定了,除非她肯自己放手。
路珊囑咐姚瑤:“你千萬別自己到處亂走,天黑別出去,別喝酒,照顧好自己,我又不在你身邊保護你。”
姚瑤的眼淚泛濫了,這許多年路珊都是她的護花使者,晚上,路珊總是把她送到家,自己再回家,她總是不會讓姚瑤一個人,現在,也許是職業病的緣故,對于已經28歲的姚瑤,她還是用訓誡不懂世事的中學生那樣的口吻。
姚瑤聽到路珊掛了電話,她在安靜得幾乎能聽到心跳的房間里聽著手機的忙音,滴……滴……滴……,那聲音像極了心跳,聽著聽著就覺得那聲音也并不存在了。
姚瑤打開窗簾望向一片漆黑的夜幕,天空掛著幾顆閃爍的星星,像夜里不睡覺的孩子在頑皮地眨著眼睛,遠處一片蒼茫的山影,像水墨畫里勾勒的線條,湖水一浪一浪地沖擊堤岸,姚瑤深深地呼吸著這夜里濕潤、清新的空氣,仿佛只有這樣才能添補她心里的缺失。
姚瑤在陽臺坐著,看著夜色一點點的變化,直到天邊露出了魚肚白,前塵舊事一遍遍在她腦海里翻騰,她一動不動地盯著海鳥,那些海鳥飛起、落下,又飛起、落下。
當太陽終于跳出了海平面,響起游客的喧囂,她終于意識到這是大家的世界,而那個靜寂的夜才是屬于她的。姚瑤躺在床上,聽著各種口音、各種音色的聲音,猜想著這些不相干的人的喜怒哀樂,漸漸地就進入了自己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