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不可一日無君,”禮部侍郎乾恪首先說道,他曾經是玄駐王的幕僚,后轉到禮部任職,“如今陛下殯天,太子也不幸而薨,自然應該由二皇子玄駐王殿下繼任大統?!?p> “要是平日,我魯沖也沒什么說的,只是目今是亂世,而武威王殿下屢立戰功,現在更在雪之國激戰敵寇,末將認為,由武威王登基,再合適不過?!庇鹆周姶髮④婔敍_本是八十萬禁軍教頭,后來履立戰功,轉到湯陽軍為前軍將軍,因最近在銀色災禍中救援及時,又因原來的羽林軍大將軍死于銀色巨人劍下,在武威王的奏請下,又升為羽林軍的大將軍。目前,他掌管艮岳周圍所有的兵馬,其言不可謂不重。
方介儒知道此時自己必須說話了。他私心傾向于龍陽王,但他足夠理智,知道誰才是最合適的人選,“微臣倒是覺得,言御王殿下柔中有剛,現今局勢雖亂,但有翁家軍四處掃蕩,料也無虞,倒是戰后重建我大可國盛世,需要一位善于懷柔的君王?!?p> “方介儒,你!”玄駐王一愣,氣朝上涌,“本王不是剛剛告訴過你,父皇遺詔,命本王繼承大統,你如何還提及他人!”
“有先皇遺詔,那還多言什么,”乾恪撲通一聲跪倒了,“微臣參見新皇,新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乾??!你的本部長官尚未開口,你小小一個禮部侍郎,安敢擅行大禮!”方介儒呵斥道,“須知這不是兒戲!”
“方介儒!本王在這里,同樣也輪不到你喑嗚叱咤,”玄駐王氣得兩手發抖,“本王說道,父皇有遺詔,令本王登基,難道你敢抗命不成?”
“微臣失禮,請王爺寬宥,”方介儒施禮道,他的態度卻沒有絲毫退讓,“但請恕微臣直言,如此大事,卻只有王爺一人之言,未免難以服眾?!?p> “原來你是懷疑本王!”
“微臣不敢。”方介儒道,不是不是,而是不敢,這言下之意,誰都聽得出來。
各大臣都有支持的人,還有一些騎墻派,場面一時陷入僵持之中,從惱人的亂哄哄變成緊張的靜寂。
“王爺,陛下剛剛殯天,我們就在這里吵做一團,未免太有失人倫,有失臣節。”方介儒決定把事情押后再議,學會控制時事的節奏,本就是作為一個宰相的基本技能。
方介儒這么一說,玄駐王和群臣才想起后面還有個剛剛死去的皇帝,有了這個心理負擔,大家自然無話可說,群臣散去偏殿議事,玄駐王悶悶不樂地回自己宮殿去了。
但是,沒多久,所有人重新被緊急召喚了回來,原來,在整理睿文帝的龍袍時,發現了一塊寫在絲帕上的遺詔,多名太監和宮女都親眼看到遺詔被不工整又結實地縫在龍袍的內里。
玄駐王第一個趕到,看到遺詔上的內容后,臉色大變,緊接著,方介儒和眾大臣也急沖沖地趕來了,玄駐王鐵青著臉,把遺詔傳給了方介儒。
遺詔筆跡潦草,內容也很簡單,方介儒一眼就看出這是睿文帝病后手書,下面加蓋了玉璽,和玄駐王一樣,方介儒也被遺詔的內容嚇了一跳。
朕殯天后,傳位于皇四子,歸德王。
“各位都看到了吧,”玄駐王冷笑道,“父皇真是老糊涂了,四弟早已出家做了和尚,哪有和尚做皇上的道理,傳出去,不就成笑話了!”
“這個倒不妨,古有先例,梁武帝篤信佛教,曾四次舍身出家,由群臣捐錢贖回,歸德王以王爺的身份出家,繼承大統自然更無關礙,”方介儒沉吟道,“歸德王謙恭自省,淡泊名利,陛下有此遺詔,也是情理之中。既然如此,那我們就速去安國寺尋回王爺,準備登基大典。”
“四弟無意于皇權富貴,我們何必強其所難呢?”玄駐王強辯道。
“王爺,有遺詔在此,我們做臣子的,自然只有遵命了,”方介儒語氣中不無諷刺意味,“畢竟,這不是口諭?!?p> 方介儒說完,轉身離開,留下了面色鐵青的玄駐王。群臣一看不是事兒,也紛紛離開,跟著宰相前去迎接新王了。
乾恪沒有走。
“王爺,你快些想個辦法啊,”乾恪催促道,“再晚就來不及了!”
“我能有什么辦法,父皇竟然連遺詔都留了,”玄駐王憤憤地說,“還縫在衣服中,這是要瞞著誰?。 ?p> 乾恪無話可說,想瞞著誰,目前看來很清楚了。
“不行!我已經做了這么多,不能就這么算了!”玄駐王急促地來回踱著步,“你派快馬,搶先去安國寺,把問題解決了。”
“王爺是說?”
“你懂本王的意思,快點,他們是坐轎子去的,你有足夠的時間?!毙v王催促道。
“是!”乾恪決絕地說,轉身而去。
玄駐王又在原地兜了一會兒圈子,也匆匆離開了。
一行長長的轎子朝南封城南的安國寺行去,他們果然行得不快,即使在都城,這么多朝廷大員集體出行也不多見,施工的工匠們大多停下了,好奇地觀看著,議論著那些官員的品級,騎馬的那些武將也不緊不慢地跟在轎子兩側,對于歸德王,這些人都有些陌生,歸德王出家前,就幾乎不見客,真正的無朋無黨,歸德王能夠做皇帝,是所有人都想不到的,包括歸德王自己。
轎子雖然不快,但每個人都不覺其慢,因為大家的腦子都在飛速地運轉著。有些人想,歸德王可能才是真正的政客,以退為進,以不爭為爭,這是真正的高手啊。看來之前錯看歸德王了,站錯隊了,站錯隊了啊。
歸德王。方介儒回想著和那個法師的上一次見面,在這大爭之世,選個不爭的王爺,無疑是個好選擇,只是,歸德王真的是個不爭的人嗎?方介儒以前沒有懷疑過,但現在他不那么確定了。上次的會面中,那個和尚依然像個方外之人,但和尚的某些言行,還是把疑慮塞到了方介儒腦中。和尚會怎么面對這個突然降臨到頭上的帝位?
也許,一個還有塵心的和尚更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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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羽百行
作者按:竟然是和尚。是得莫名其妙。總有一些節點,會出現一些獨特的錯位。其實,錯位總是存在,只是在節點被放大了。我們習慣了平時的錯誤百出,就應該學著接受關鍵時刻的不完美——不管你為它準備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