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家軍終于回到了浩蕩山,雖然是凱旋之師,但翁守仁心情卻輕松不起來,那個銀甲人逃跑了,雖然印無水去追了,但他總是放心不下,而且如今天下板蕩,邊境戰事不斷,他很想現在就去分兵殺敵,但一切還是面見陛下后再做決定吧。
浩蕩山是一個不算太大的山丘,近幾十年來,被翁守仁打造成了一個真正的軍事堡壘,從山腳到山頂,一段段的城墻把浩蕩山分割成了很多功能區,每一段被攻破后,軍人們都可以退上下一段,山上有正氣河流下,保證了水源,這里住著三千翁家軍和他們的家屬,約萬人,他們種植了梯田,畜養了豬牛羊,完全做到了自給自足,哪怕被圍困,短時間內也不用擔心飲食——何況,從來沒有什么勢力能圍困翁家軍。
翁家軍出征后,浩蕩山只剩下婦孺。但卻是不可欺的婦孺,翁家軍一直被認為有兩支半軍隊,另外一支就是娘子軍。這些女人弓馬嫻熟,精通沙場進退之道,其實力絕不遜色于正規的軍隊。至于剩下的半支,就是翁家軍的孩子們了。他們從小就接受嚴格的軍事訓練,成年后根據表現優先補入翁家軍,而外界的人想入進入翁家軍,則難如登天,最近十年,只有兩位將軍通過考驗,成為了翁家軍的戰士。
翁白的妻子羽蘭率領娘子軍,在山腳迎接翁家軍。女人和孩子們紛紛用目光在軍中搜尋自己的丈夫、父親。
“軍主辛苦了?!庇鹛m迎了上來,對著翁守仁施禮道。羽蘭是一位看上去就頗為潑辣的女人,雖然兒子都成年了,但她依然青春美麗,面對翁白時,也依然像那個當年在湯水邊赤足而歌的少女。但是面對她這個聞名天下、不茍言笑的家翁,羽蘭總是恭恭敬敬的。
翁守仁點點頭,緊走兩步,站在了羽蘭身后那個男人前面,和他緊緊地握住了手。那個男人即為天下第一鑄劍師,魯成。他是羽蘭的父親,平時云游天下,習武之人無不以有一把魯成做的兵器為榮,但他卻愛惜羽毛,很少出手,很多人只好退而求其次,花重金請秦博士打造。魯成所造兵器中,最著名的就是翁守仁那把用隕鐵建造的普初刀,后來武威王也尋到了一塊隕鐵,邀請魯成打造一把一樣的,魯成卻云造普初刀已耗盡了他所有的靈力,無法再用隕鐵為刃了。武威王只好請秦博士打造了一把云刀,這是武威王心中一大憾事。
作為魯成的女婿,翁白也請羽蘭出面,求魯成為自己打造一把重刀,但羽蘭用盡了自己小女兒那一套愛嬌的小招數,魯成卻總是微笑著婉拒。可是魯成卻主動為空羽情造了一把兵器,即空羽情手中的秋水薄劍??沼鹎橘嚧藙v橫天下,此乃魯成所造兵刃中排名第二的神器。
魯成身材中等,精瘦健碩,雙目有神,氣度嫻雅。魯成所為兵器,形貌或古樸,或清雅,形質相合,不像秦博士,渾身銅臭,品味不佳,質大于形,這是魯成的兵器比秦博士的兵器受尊重的原因,卻也是秦博士的兵器更流行的原因(但是秦博士所造兵器也不多,原因無他,太貴)。
“魯大師什么時候到的?”翁守仁緊緊握住了魯成的手,魯成的手布滿了硬繭,頗有力氣,翁守仁對自己這個親家十分敬愛。
“來了七天了,”魯成笑道,“軍主的功績又一次名震天下,在下十分敬佩。”
“多虧了大師的普初刀?!蔽淌厝饰兆×似粘醯兜牡侗?,這把樸實無華的重兵器,總能給他信心和力量。
“是軍主給了它生命,”魯成欣慰地說,“我最大的快樂不是造成一把好兵刃,而且造成的兵刃找到了真正的主人。”
兩人相對一笑。
翁守仁看向了等候的家屬,他容貌變得肅穆起來。
“翁家軍為國為民,無私無己,每個翁家軍人都是兄弟,此役,我們失去了七個兄弟?!?p> 翁守仁言及此,整個浩蕩山安靜下來了,這些親人們聽到了一些流言,但是她們都不相信。翁家軍從來都是整軍出擊,整軍歸來,這么些年,不曾折損一兵一卒,翁守仁的話,無異于晴天霹靂,還沒找到自己親人的家屬們眼眶立刻濕潤了,目光更加慌亂地在軍中逡巡著。
“他們是,”翁守仁的聲音變得愈加低沉,“刃戰士林平原、赤松、符圖,槍戰士唐端云、燈守臺、陸小北,弓戰士秋遲。”
十幾聲壓抑的哭聲立刻傳到了每個人的耳朵中,唯其壓抑,感憤人心的力量更為深厚,所有人的面色都為之黯然,只見七個女人拉著孩子走到了前面,女人們猶可,孩子們終于控制不住,放聲大哭。
“翁家軍三千將士的魂魄和七個兄弟一起,都留在了唐朝郡,留在了山河間,”翁守仁沉聲道,他手一揮,翁家軍散開,七輛黑色的馬車順序走了過來,這是翁家軍七戰士的棺柩,“翁家軍三千將士的肉身和七個兄弟一起,返回了浩蕩山。從今之后,七個兄弟的親人,就是翁家軍所有人的親人。一日為兄弟,終身為兄弟。”
“一日為兄弟,終身為兄弟!”三千翁家軍齊聲喊道,山野回蕩著這一誓言,七輛馬車居先,行過第一道圍墻,朝山腰的翁家軍陵園行去。
“娘,”小白慢慢走到了羽蘭身邊,“我回來了?!?p> 羽蘭打量著小白,又看了看他身邊的兩個年輕人,“這是你的朋友?”
“恩,魯旦,依依,這是我娘?!毙“捉榻B了身邊的兩個朋友,“其實,上次我們去唐朝郡前,他們和我一起來浩蕩山了,我怕娘嘮叨,就沒見你。”
“好漂亮的小姑娘,”羽蘭拉住了依依的手,“這個小伙子……氣質很好,晚上記得來家里吃飯?!?p> “謝謝羽蘭阿姨?!币酪烙行┚o張地說,羽蘭在大可國也是個名人,精明能干,連大將軍翁白在她手下都老老實實的。
“好了,小白,你領著他們在浩蕩山轉轉吧。”羽蘭拍了拍小白的肩膀,朝翁白走去。

公羽百行
作者按:我們的歷史中留下了許多關于知音的典故,這些故事往往和器物、植物、動物有關,這后面又蘊含著對技術的尊重和對物品蘊含、代表的精神地向往。得到知音的驚喜往往來源于孤獨感,來源于以為自己是世界上一個獨一的存在,卻突然發現了同伴。但即使知音,也往往只是片面契合的,不過連自己和自己也無法完全契合,如此也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