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歸路上聊了一陣，張破虜借機詢問了不少訊息，才曉得虎山寨為何只有百來戶，卻讓樸家寨不敢輕易大動干戈。
一是以月綸為首的三駕馬車，有月綸、楊三刀、兀特乞，幾乎都可算是十山八寨的頂尖人物，其他山寨能有一個便算了不起，更遑論有三個！
最過分的是，還有一個差點被人“遺忘”的楊五刀！
真要論起來，楊五刀或許才是十山八寨的第一高手！
二是虎山寨雖然人少，但戰斗力真的不低，青年才俊如勿吉、楊開山、莫力、巴克、阿虎等，都已經成長為可獨擋一面的干將。
三是與李家寨、大冰溝的關系，比如楊五刀，本身便是大冰溝老寨主的親女兒，動虎山寨，和對大冰溝直接動手有什么區別？
連同，鳳凰山和虎山一前一后，互為犄角……算下來，樸家寨還真不敢輕舉妄動！
“阿婆，虎山為何不多招募些人手？”
楊五刀深深望了張破虜一眼，還是回答了這個問題，道：“虎山險峻，兼后山直通長白……”
張破虜恍然大悟，接口道：“是地勢的問題！”
楊五刀楞了一愣，反問道：“你倒是說說？”
張破虜清清嗓子，解釋道：“一則虎山土地有限，無法養活更多人口，二則可直入長白山，雖能輕易獲取獵物，但此地毒蟲猛獸無數，野人女真最喜從此地出沒……”
“可惜，若是能向前推進二十里，以長白山脈鷹嘴峰為界，只要據守此地，以虎山為首，鷹嘴峰為尾，豈不可以輕松養活數萬人？”
這廝越說越興奮，道：“兵法有云，安營扎寨，山水相連，擇易守難攻之地為上，虎山與鷹嘴峰之間有深潭，兩邊有險峻，乃是最好的根據地，只要將這個地盤經營好……”
楊五刀似笑非笑地望著少年，戲謔道：“然后養十萬精兵，隨時扯旗造反？”
張破虜頓時蔫了下去。
他現在連自身安危都難以保障，談何招募流民，訓練青壯？
再說朱厚照和他是好基友，這廝雖然不著調，但張破虜卻知道，朱厚照算是除了朱元璋、朱棣之外，大明朝最有進取心的皇帝。
自己若能助他，保證大明……算了，老子連王氏都干不掉，談何兵強馬壯，封狼居胥。
倒是楊五刀目光如炬，忽然就來了一句：“娜奇之死，你小子要瞞我到什么時候？”
張破虜嘴巴“啊啊”，想要硬撐，忽而一幕幕畫面閃過，猶如電影播放，讓他悲傷之意大起，雙膝跪地，嚎啕大哭起來。
“阿婆，母親被人害死了！”
一直到這個時候，張破虜才終于將積郁了許久，從得知母親溺亡，他卻見不到遺體，追問張懋不果之下，怒從心起……直至到達虎山！
那股憤怒、哀傷、留戀、回憶……的情緒，竟然積郁了如此之久！
是他忘記了母親已逝么？
不，他只是將仇恨深深埋在心底，用吊兒郎當來掩飾自己的無力感，哪怕面對勿吉，他也沒有這般崩潰。
但瞧著和母親面容相仿的外婆，一股悲傷彌漫全身，讓張破虜再也無法控制情緒，放肆地痛哭起來，哭得撕心裂肺。
“阿婆，母親武功高強，便是十個好手也不能輕易近身，她又和您學了醫術，不懼他人下毒，再說她鴨綠江邊長大，怎會不通水性？”
“孩兒深深懷疑，是張懋老賊瘋了……是他親自下的毒手！”
一直到現在，面對著至親外婆，張破虜才竹筒倒豆子，將話全部說出來：“除了張懋，誰能讓母親毫無防備？”
“我本想一刀結果了他……”
楊五刀的淚珠也大滴大滴向下垂落，她把張破虜一把拽起來，喝道：“哭個屁，你爹要是兇手，你不方便殺，老娘親自去殺，哭哭啼啼算什么鳥事！”
“老娘當年就看姓張的不順眼，你娘鬼迷心竅，非要跟那個王八蛋！”
“你起來！”
“大不了就起兵造反，殺進大明京師，抓了張懋一刀砍了，你就算要做皇帝，又有什么大不了！”
楊五刀的聲音溫柔了一些，把張破虜抓住，道：“你才十五歲，當要想一想，是將來做個山賊，還是玩一票大的？”
張破虜有點不敢相信，問道：“山賊？”
楊五刀冷笑道：“你不會真這么白癡吧！”
“我們開山立寨，真靠自己養活？要有肥羊路過，不會撈一票？殺個把人算什么，當年朝鮮要去大明進貢，我們連官兵都照殺……你還真以為山寨沒幾把刀，沒武器？”
“上次三哥安排人隱藏在樸家寨的人手中，那些武器哪里來的？”
張破虜猶然不肯相信，連忙問道：“官兵不來圍剿？”
楊五刀解釋道：“圍剿個屁！”
“丹東堡是這幾年才建的，前些年金州以東，全部是荒山野嶺，都是我們的天下，那些往朝鮮走私的，朝鮮往大明走私的，但凡遇上了，他們要不交過路錢，不留幾條命怎么行！”
“還有，大家為何都討厭樸家寨，是因為他們就是朝鮮的正規軍，被我們殺怕了，才假了名頭來做山賊！”
“那群王八蛋心心念念，就是搶了虎山，不但占據了地盤，還能方便朝鮮貿易。”
張破虜這才認真起來，問道：“那我們不招募人手的原因？？？”
楊五刀嘆息一聲，道：“你剛剛說對了原因之一，之二則是朝廷虎視眈眈，朝鮮正規軍虎視眈眈，樸家寨虎視眈眈，大家都怕牽一發動全身，才沒有大動干戈。”
張破虜這才想明白，為何自己當時說到樸家寨，丹東衛新任指揮使朱勇的眼神為何那么奇怪，給自己弓箭也莫名其妙。
這廝，是巴不得自己和樸家寨打起來，他才好渾水摸魚，名正言順將手伸進來。
否則，這塊地方只是羈縻之地，嚴格來說，輪不到朝廷管束。
不過，好像大家都想干掉樸家寨……這個目標是一致的？
那么，大爺該如何才能火中取栗，才能撈取自己的好處？
別的不說，大爺要是沒有自己的勢力，將來該怎么和張懋分庭抗禮，怎么干掉遼東驃騎將軍左軍都督府都督僉事王福？
干了！小爺想明白了，混吃等死絕壁不是辦法，如果不趁著這個機會，壯大自己的勢力，恐怕朱勇只要一升官，老子就會被人生吞活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