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眼前的這個男人,蒂埃里真懷疑效力南特的那兩年不是真實的,而只是他在1992年仲夏夜的一個長夢。
眼前的摩納哥主帥阿爾塞納·溫格,與他在另一個世界中認識的溫格似乎并不是同一個人,他們雖然都戴著同一副細邊銀框眼鏡,相貌上也并無二致,但身上散發出氣質卻是完全不同的。
蒂埃里覺得,他倆就像是兩個一模一樣的水杯,一個里面盛的是水,而另一個里面盛的是酒。
眼前的這個溫格穿著一身紅色訓練球衣,他體格雖然瘦削,但手臂大腿上的肌肉線條卻格外分明,跟自己印象中那位教授學者似的儒雅人物畫風完全不同。
而更讓蒂埃里感到意外的是,此刻身前這位四十來歲的男人眼中,似乎有一團烈火正在磅礴燃燒,那樣的火焰自己從未見過,但卻非常肯定并非怒火,而是一種充滿渴求與希望的雄心。
正是這樣的眼神,徹底在兩個溫格之間劈開了道天塹。
毫無疑問,他們是一個人,毋庸置疑,他們也不是一個人。
“溫格先生,您好。”蒂埃里笑著將手遞了過去,正打算與他握手時,溫格卻出乎預料地躲過了自己遞上的雙手,反而向身邊的安德森伸了過去。
“嘿,安德森,怎么樣,摩納哥的生活還習慣嗎?”鏡片后的眼睛微笑著,并沒有半分異樣。
“喔噢噢……”安德森楞楞神,趕緊遞上雙手與他握了握,“挺……挺不錯的……頭兒……溫格先生。”
“哈哈,不,安德森我覺得你在說謊,至少你的嘴巴還沒適應,等它里面蹦出的單詞什么時候能像你腳下的皮球那樣流暢了,你才能說真正適應了這里。”
蒂埃里聽著,身旁的溫格雖然在開玩笑,但舉手投足間卻充滿著強大的氣場,謙和而篤定,內斂卻自信。
無意間,蒂埃里又想起了那個自稱“阿塞”的男人,對比著眼前的溫格,他們判若兩人,一個平易近人像老友一般,而另一個卻外柔內剛如將軍一般。
他不一樣,是個絕對的領導者。
此刻,蒂埃里對溫格原有的印象發生了改變。
而正當他獨自思慮著的時候,溫格終于將手向這邊遞了過來。
“蒂埃里·亨利。”他一字一頓地說,“恭喜你,于利斯來的孩子,你贏得了這場戰爭,明天上午十點,你和安德森一起來一線隊報到。哦,順便提一句,我的孩子,別太興奮了,你雖然活下來了,但下一場戰爭只會比它更加艱難。”
說完,溫格轉身便離開了這里。
宿舍頓時變得安靜了起來,連一顆針落地的聲音也能聽見,許久,身邊的安德森總算是過會了神,驚詫間爆發出了聲大喊:
“我的上帝,蒂埃里,你究竟是什么來頭,溫格先生怎么會與你這樣熟悉,他叫你‘我的孩子’,你是他私生子?!不不不,這不可能,他是白皮,你是黑皮的啊?!”
——
瀕臨地中海的古城拉蒂爾比耶,這里夏天與于利斯和南特都不同,雨已經接連一周沒有下過了,蒂埃里坐在草皮上,把手當做遮陽棚撐在額頭上,望著天上的太陽,低聲咒罵著。
現在已經是八月底了,可地中海上空的太陽依舊毒辣,饒是球隊已經把訓練時間改到了上午進行,但這也完全不能止住汗水,它們就像是身體上的一條條溪流,沿著前胸后背接連往下淌。
這是晉升一線隊之后的第三天,這個世界中的摩納哥球員并沒有什么變化,瘦高黑個子圖拉姆是中衛,比利時人希福是中場,“大蛇”德約卡夫是前鋒……
對于蒂埃里而言,唯一有變化的,只是曾經的對手變成今天的隊友。
想到這里,他又抹了把汗水,瞧著不遠處,陽光落下,將格里曼迪腦袋上曲卷的棕色長發都照成了金色,這人站在那里,與旁邊的安德森似乎正說著什么。
“安德森?”格里曼迪向蒂埃里的方向使了個眼神,猶猶豫豫地小聲問道:“你說,這小子是不是和頭兒有什么關系啊?”
安德森也朝后面望了一眼,搖搖頭:“不知道,不過我敢肯定,他們之前絕對認識。”
“是啊!”格里曼迪極是篤定,“我們進入一線隊這很正常,可他,才來B隊二十來天就被提拔上來了,這快得不符合常理。”
“嘿,常理!”安德森笑了起來,“在這小伙計的身上,哪還有什么常理,認識他二十多天,他都快把我所有的盤帶技巧學了個干凈,要知道,就算是我們巴西人都不可能像他這樣。”
格里曼迪想了想,摸著下巴:“搞不好,這小子還真是個天才。”
“噢!”安德森大腿一拍,“那我現在是不是得趕緊找他要個簽名了?”
“嘿,小伙計!”說著說著,他竟真的向蒂埃里跑了過去,脫下衣服,扔到了他懷里,嘻聲笑著:“尊貴的亨利先生,可以為我簽個名嗎?”
“別逗了,安德森。”蒂埃里搖著腦袋,把球衣扔了回去,“我才從溫格先生那里聽說,你上賽季在法甲里進了16個球,要簽名,也應該你給我簽。”
“誰說不是呢。”安德森說完,隨手在地上揪起片青草,捏在手里捻出汁液,涂抹在球衣上寫寫畫畫,不一會兒,紅色的訓練服上便多出了“索尼·安德森”一行大字。
揪起球衣,安德森用力地抖了兩下,對著陽光看了看,非常滿意地點點頭。
“拿著!”他又扔回了蒂埃里懷里。
撲鼻的汗臭順著風灌滿了蒂埃里鼻腔,他眉頭一皺,剛想扔回去,卻不料面前又飛來了件球衣,同樣的紅色訓練服,上面卻寫著“吉爾斯·格里曼迪”一行字。
不知何時,這個滿頭卷發的男人,竟也學著安德森的模樣,用草汁在球衣上簽好了自己的名字。
“收好了,蒂埃里。”他笑著,“你以后要是踢出名堂了,可別忘了我們兩個摩納哥的老伙計。”
“謝謝,我當然不會。不過現在我都快餓死了,走吧,明天可是個重要的日子。”蒂埃里把他倆扔來的球衣折好,拿在手上,站了起來,拉著他們,向更衣室的方向走了回去。
三人肩并肩,慢慢消失在了球場盡頭。
而球場的另一頭,兩個男人依舊站在那里。
“阿爾塞納,大名單選好了嗎?”卡塔拉諾問著身邊的溫格。
溫格一扶眼鏡,一連說出了15個名字,然后想了想,繼續說道:“還有格里曼迪、安德森、亨利。”
卡塔拉諾有些驚訝:“蒂埃里·亨利?這是不是太快了些,他可是三天前才來這里參加合練。”
溫格笑著反問:“老伙計,你不是一直在說我們對待他不是使不使用的問題,而是什么時候使用的問題了嗎?”
卡塔拉諾解釋著:“這沒錯,但說實話,在現在的處境下,以他的能力并不能幫我們解決問題。”
“這不是問題,這是場賭博,關于勇敢者的賭博,現在的我們就和1987年時一樣,都到了必須打破重建的時候。”溫格望著天穹之上的太陽,“這種時候,如果你不相信自己能做到,那么你就一點機會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