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生們吼叫的聲音接連響起,皮球被擊飛的悶響紛至沓來,再加上時不時傳出的聲聲清脆哨音,此刻,三種不同的聲音在克萊楓丹的上空交相重合回響綿長。
“喔,多么美妙的旋律啊”,主考官沙特奈背著雙手,在幾個不同的球場間來回走動視察著,這是他最喜歡的交響曲。
走著走著,他索性閉上了眼睛,讓思想放空,身心充分沉浸于旋律,雙手在空中打著節拍,就像是位出色的指揮家在現場演奏樂曲那樣。
他是克萊楓丹學院計劃最初的十幾個執行者之一,五年前自計劃誕生之初,他就參與了進來,三年前克萊楓丹學院一建成,他便搬了進來。
沙特奈時常這樣告訴自己的朋友:“克萊楓丹就是我的驕傲,克萊楓丹就是我的一切”。
想到這里,他更為驕傲了,撫摸著自己塌塌的鼻梁,好像那里比阿爾卑斯山脊更為挺拔。
直到走到了二號球場前,看著場上來回奔跑的卻碌碌無為的考生,他這才皺起了眉頭。
“真不知道達米亞諾先生在想什么,怎么能讓互相毫不認識的考生組隊進行比賽呢,這能看出誰強誰弱?這不是瞎鬧嗎!”他搖了搖頭,低聲抱怨了一句。
讓考生們自由組隊進行11對11的對抗考核賽,是國家級教練達米亞諾今年才想出的考核新規,不過這項規定在沙特奈眼中,更像是一項高層大腿一拍的決定。
一只隊伍中的球員之間相互不認識,就算認識,也只是那么少數幾個而已。
就像現在眼前所展現的這樣,這種臨時組建的球隊踢起球來就是一群散兵游勇,沒有戰術可言,沒有默契可見,踢得是一盤散沙各自為戰。
他又搖了搖頭,罵了一句:“這是足球嗎?這是一群瘋狗!”
“沙特奈,你是對我的規定有什么不滿的地方嗎?”耳畔忽然響起男人的說話聲,沙特奈頓時心中一凜,扭頭望去,禿頭達米亞諾果然站在自己身后。
“不,不,不……”他微微欠身,急忙解釋,“達米亞諾先生,我的意思是這一屆的考生都不太行。”
達米亞諾摸了摸自己沒毛的頭頂,笑道:“不用解釋,就連其他六個國家級教練中,也有人不理解我的新規。不過,好在技術總監他和我想的一樣,你知道為什么嗎?”
沙特奈皺著眉,等待著下文。
達米亞諾看了他一眼,繼續說道:“原因很簡單,我們克萊楓丹是訓練學校,不是球隊。我們是教他們踢球的,不是教他們贏球的。”
沙特奈眉宇間的紋路更深了,達米亞諾又看了他一眼,笑道:“不理解嗎?沒關系,之后你就理解了。”
說完,他又朝球場上望去,手指著前方,問道:“哦,那孩子好像就是我找來的亨利是吧,他上午成績怎么樣?”
“C級,剛好及格”沙特奈回道。
達米亞諾有些驚訝:“才C級?C級不是都應該被淘汰的嗎?不管了,我們先看看再說吧。”
他不再說話,望著球場之上的蒂埃里。
球場之上的蒂埃里也沒說話,他望著那個滾來滾去的皮球。
二十分鐘過去了,他甚至連球上的卷起的水花也沒摸到,上一次出現這種情況,還是七歲時在于利斯的普拉蒂尼球場踢“披薩派對”的時候。
上一次,沒摸到皮球是因為年齡問題,這一次,沒摸到皮球是因為評級問題。
身旁的隊友各自為戰,沒有一個人相信自己,這種感覺比輸球還讓人難受。
“克萊楓丹辦公室里坐著的那一群家伙都是吃屎長大的嗎,怎么會想出這種連野球都不如的考核方式”,他心里在罵著,可身體還是追著皮球奔跑。
上一次是維利幫他證明了自己,這一次,只能靠自己了。
呵,一直以來,我哪次比賽不是靠的自己。
他這樣想著,撒開腳丫,干脆直接向后防線奔去,與后衛站在一起,這樣搶下球權的機會會更大一些。
然而,就在他回到禁區的一剎那,中衛加拉斯斷下了對方前鋒的皮球,接著又一個大腳把球開向了前場。
他看見自己回來了,嘴里還罵罵咧咧:“蒂埃里,你回來干嘛!去前面!像熱羅姆那樣,幫中鋒去帶開防守!”
蒂埃里又在心里罵了句,折射跑向前場。
說話間,皮球飛出了一個高高的弧線,飄向那位A級大中鋒頭頂。上午的評級并非一無是處,至少在這里體現了作用。
只見那位A級大中鋒在身體方面絲毫不吃虧,他倚住了對方中衛,見球飄落下來,屁股一撅頂開防守后身形一躍,就將空中飄來的皮球穩穩地用前胸停下。
接著,他一個轉身,持球向前沖去。
他腳下盤帶能力本就不俗,再加上出色的身體對抗,此刻奔跑起來就像輛重型坦克,蠻不講理地碾壓過去,對面貼上來的防守球員對他強悍的沖擊力一點辦法沒有。
然而,他們沒辦法,不代表沒人有辦法。
這樣的進攻在前二十分鐘的時間里已經上演了多次,每次當A級大中鋒推進到禁區附近的那一刻,他的行進便戛然而止了。
賽前他極力夸贊的對方中衛讓·馬里靜靜地站在那里,等待著自己的到來。
他沒有表情,沒有動作,沒有驚人的氣場,就像是塊普通山巖一般,佇立在那里,等待風雨的到來。
結果自然是令人沮喪的,盡管這位A級大中鋒渾身解數,依舊沒能再向前推進半分,皮球簡單自然地被讓·馬里斷下,傳給他們的隊友。
不過,讓人放心的是,對面有個讓·馬里,而這面也有個威廉·加拉斯。
他與馬里的防守方式完全不同,如果說馬里是一塊兒山巖,那么加拉斯就是山巖之上,遮天蔽日無所不在的黑云。
他的特點與自己之前的帕萊索隊友澤比納有些相似,身為后衛的他們靈活機動,反應敏捷,速度不俗,但澤比納將這些特點運用于助攻,而加拉斯則將它們全部傾盡于防守。
只要對面進攻推進到了防守三區,那么那里必有加拉斯的身影。在那里,他或斷或搶,或鏟或攔,總能很好地把皮球收回自己腳下。
不多時,他又奪回了球權,一個大腳,再次將球開到了前場。
這一次,蒂埃里沒有回去,而是奔向來球的方向。頃刻間,A級大中鋒又卸下了皮球,再一次帶球推進,同樣的劇本第N次上演了。
“該死,我不能讓這蠢貨繼續玩了!”蒂埃里一咬牙,朝他沖了過去。
轉瞬間,A級大中鋒又擠掉了兩人,迎著讓·馬里沖了過去,他雙眼中怒火熊熊燃燒,已經是殺紅了眼。
呼——吸——呼——吸——
眼前,讓·馬里身形逐漸變大,他越來越接近了……
“讓開!”
大喝聲忽然從耳旁炸響,A級大中鋒一愣神,便見一道黑影如閃電般襲來,黑影身上穿著的球衣和自己一樣。
他想干什么?
思慮之際,黑影已閃到自己跟前,瞬間將皮球從他腳下奪了出去。他呆呆地停在了原地,不知道發生了什么,隊友竟然搶下了自己的皮球。
斷球后,蒂埃里身形一閃,朝左路飛馳而去,他雖有信心過掉對面的讓·馬里,但并不是有百分百的把握。
跑個折線,用速度去甩掉對手,這無疑是一個更好的選擇。
思索間,他已經飛馳到了左側禁區角附近,他的速度奇快,場上無論是隊友還是對手,都還不明白發生了什么,但他們還是依靠本能作出了反應。
左側的熱羅姆一個啟動,向中間跑去,試圖帶開防守,為蒂埃里的繼續突破創造空間。
但他這么做完全是出于本能,因為場上的局勢并不需要他這樣,蒂埃里前面還站著的,現在只有讓·馬里與門將兩人了。
熱羅姆有本能,讓·馬里同樣有。
對面自己人搶自己人皮球的場面雖見所未見,但他瞧見蒂埃里持球殺向了自己右邊,他也立馬向右側靠攏。
他很聰明,須臾間便作出了正確地判斷。他知道對手速度比自己更快,沒有直接朝右側奔去,而是斜斜地向右靠攏,且戰且退,封死對手的突進路線。
蒂埃里見他沒有像其他人那樣貼上來,驚異之下卻也并不慌張,他又是一個折身,從左側禁區角向右內切。
他把速度降了下來,邁著小碎步一點一點地向前推進,尋求過人或是射門的機會。
對面的讓·馬里見他降速,倒也沒有貿然出擊,同樣只是跟隨著他的方向,一點點換位,一點點貼上,封死他的射門角度。
怎么辦?
此刻,蒂埃里的射門角度已是越來越小了,他都快內切到了點球點附近,可面前的讓·馬里還是沒有貼死上來。
至始至終,他都與自己保持著一個安全距離,在不被自己過掉的情況下,盡可能封住更多的射門角度。
頃刻間,對面的防守球員也回追了過來,蒂埃里沒有回頭看,卻是能感覺到他們奔來所帶起的獵獵疾風。
疾風吹起他的頭發,吹過他的耳朵,吹拂他的臉頰。
沒辦法,只能射門了。
蒂埃里打定注意,抬眼確認門將位置,瞬間重心左傾,右腳足尖兜向皮球底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