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旻是誰,如果是在后世,知道的人恐怕不多。
可是在大唐朝,那就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
裴旻、河東人氏,自幼聰慧好武,八歲拜山中異人為師,習得一身精妙武藝。
二十歲,游歷東海,觀看百川歸海、潮起潮落之時,進而領悟出了一套劍法,名曰:《滄溟劍法》,此套劍法招式凌厲無比,一旦施展開來,猶如驚濤駭浪一般、勢不可擋。
二十四歲,裴旻從軍入伍。
三十歲,裴旻升任將軍,鎮守重鎮北平,率軍討伐奚人、契丹等部落,屢立戰功,被皇帝提拔為左金吾大將軍。
后因厭倦了朝堂上的阿諛我詐,于是辭去官職、浪跡江湖。
四十歲,裴旻打敗無數高手,贏得了‘天下第一劍圣’的稱號,萬人敬仰!
不過嘛,這位劍圣一向是神龍見首不見尾,時而游歷名山大川、時而行走鄉野田園,人莫知其蹤跡;沒有想到,今日在這天劍峰上被李昭等人遇到了。
古人云:遇高人不可以交臂失之,失之即為有罪。
為了保護好自己和身邊的親朋好友,李昭一直想學習武藝,可惜未遇名師,如今遇到了天下第一劍圣-裴旻,這不就是最佳人選嗎?
要知道,裴旻不僅劍術精妙,更善使一條馬槊,持之在手、舞動如輪,沖鋒陷陣、所向披靡,取敵酋首級猶如探囊取物一般。
另外嗎,裴旻的箭術也很厲害。
其鎮守北平期間,本地多有虎患,百姓們深受其害,裴旻單人獨騎入山中,一日之間射殺猛虎三十一只,余者紛紛遁入深山之中,虎患乃息。
大詩人-王維以詩贊之曰:
腰間寶劍七星文,臂上雕弓百戰勛,
見說云中擒黠虜,始知天上有將軍!
‘武藝精湛、舉世無敵’八個字,裴旻當之無愧矣!
問題是,想要拜他為師,可不是一件容易事:一則,裴旻的行蹤詭異、常年的神龍見首不見尾,想找到他很困難。
二則,裴旻選徒的要求極為苛刻,必須人品貴重、資質極佳、癡迷劍道、能吃苦耐勞……還得和自己投脾氣才行。
數十年來,不知有多少世族公子、彪悍少年,想要投在這位‘劍圣’門下,結果都未能如愿;據說當今天子,曾經有意請裴旻擔任太子太師之職,專門教導太子和其他皇子們劍法,亦被婉拒之。
連皇帝的面子都敢不給,可想而知,如果李昭上前拜師的話、肯定不會成功的。
怎么辦?
放棄,不可能的。
得想個好辦法,有了……正面強攻不成,那就迂回包抄好了,嘿嘿!
“前輩豪氣干云,晚輩佩服之至,可惜啊,今日天色已晚,咱們這局棋恐怕是下不完了,若是前輩不嫌棄的話,請到晚輩的家中小住幾天如何,就在十里之外的潛龍崗中,那里風景優美、清凈不受干擾,咱們可以放開心懷,好好的探討棋藝。
晚輩還開了個釀酒作坊,專門釀制這種二鍋頭,足夠前輩開懷暢飲的了,想喝多少都不是問題!”
劍法和拜師的事情,李昭一個字也沒有提,只是以下棋為借口、請裴旻到家中小住幾天。
擔心請不動這位劍圣,又加上了‘二鍋頭’這個籌碼。
李昭的小算盤打的很精,只要把裴旻請回去,朝夕相處、培養感情,靠著水滴石穿的精神,早晚會拜師成功的,嘿嘿!
“不必了,老夫一個人自由自在慣了,不喜歡與他人住在一起,至于這棋局嘛,老夫精心布置的防線已經被你突破了,這一局,就算是老夫輸了吧……至于美酒,呵呵,區區口腹之欲罷了,老夫活了大半輩子,這點定力還是有的?!?p> 完了,圍棋加上美酒,還是沒能打動這位劍圣的心。
而且李昭感覺的到,自己這點小心思已經被對方察覺了,那似笑非笑的神態就是證明,真是個狡猾的老家伙啊!
怎么辦?
好辦!
世人皆有貪念,有的貪錢財美色、有的貪功名利祿,還有的貪皇圖霸業、萬里江山!
裴旻也是人,也不會例外的。
榮華富貴、功名利祿他或許不放在眼中,可是有一樣東西,肯定是他拒絕不了得——劍道巔峰!
“哈哈,既然如此,晚輩亦不強求,今日登險峰、遇高人、下圍棋,又欣賞到如此精彩之劍舞,晚輩也算是心滿意足了,不過嘛,剛才觀看前輩舞劍之時,晚輩突然想起一件往事,與劍道有些關系,不知前輩想聽一聽嗎?”
“哦,說吧!”
“是,記得晚輩小時候看過一本古籍,上面記載著一段故事,名叫《神雕俠侶》:話說很久以前,有一個名叫楊過的少年人,相貌英俊、聰慧伶俐,更有一顆俠義之心,卻不幸被惡人重傷,失去了一條手臂,又誤入一座山谷中。
谷中有一只神雕,身形甚巨,比人還高,頭頂生著個血紅的大肉瘤,形態極為威猛,正與一條碗口粗細的三角頭巨蟒斗的難解難分………楊過俠義心腸,于是出手相助神雕,殺死了那條巨蟒。
神雕乃是通靈之物,為報楊過相助之恩,于是領著他進入山谷深處,眼前出現了一座山洞,洞中無人,只有一張石桌、一張石凳而已,角落有一堆亂石高起,極似一個墳墓。
而在山洞的石壁上,有利刃刻出的一段文字:縱橫江湖三十余載,殺盡仇寇,敗盡英雄,天下更無抗手,無可奈何,惟隱居深谷,以雕為友,嗚呼,生平求一敵手而不可得,誠寂寥難堪也。
下面落款是:劍魔—獨孤求?。 ?p> 李昭停頓了一下,看了看坐在對面的裴旻,后者雙目微閉,卻悄悄的豎起了耳朵,說明在認真聽著。
白饃、崔宗之、金寶兒更是聽入了迷,不斷用目光催促著,想知道后面的故事發展……
“楊過反復念了幾遍,心中既驚且佩,這位前輩奇士世上無敵,只得在深中谷隱居,武功之深湛精妙,實不知到了何等地步。
此人號稱‘劍魔’,自是運劍若神,名字叫作‘求敗’,想是走遍天下欲尋一勝己之人,始終未能如愿,終于在此處郁郁以沒,緬懷前輩風烈,不禁神往,楊過跪在石墓前,恭敬的拜了四拜。
那神雕見他對石墓禮數甚恭,似乎心中歡喜,領著他出了山洞,來到了一塊巨石前,上面刻有‘劍?!?,而在劍冢下面有四個石盒,楊過依次打開查看:
第一個石盒中,是一柄青鋒利劍,長約四尺,青光閃閃……旁邊刻著一行小字:凌厲剛猛,無堅不摧,弱冠前以之與河朔群雄爭鋒?!?p> 第二個石盒是空的,只有一行小字:紫薇軟劍,三十歲前所用,誤傷義士不祥,乃棄之深谷。
楊過又打開第三個石盒,里面竟然是一柄玄鐵重劍,只有三尺多長,卻重大七八十斤,而且兩側全無劍鋒。
旁邊一行小字:重劍無鋒,大巧不工,四十歲前恃之橫行天下。”
……
講到這里,李昭又停頓了一下,再次目視裴旻,后者不僅睜開了眼睛,而且激動的渾身顫抖。
對于普通人來說,這只是一個精彩的武俠故事罷了。
可對于裴旻來說,這已經不是一段故事了,而是一道道的驚雷和閃電,不僅撕破了漆黑的夜空、照亮了前方的道路,還驚醒了自己渾噩多時的頭腦……自己八歲之時,于深山中遇高人,學劍法,并立下了人生志愿,就是成為天下第一劍客!
四十歲時,自己完成了這個志愿,游遍四方九州、打敗無數高手,成為了世人公認的天下第一劍圣。
那一刻,自己仰天長嘯,心情之喜悅,已經無法用語言來形容了。
可是巨大的喜悅之后,卻是更加巨大的失落、茫然、痛苦……因為自己失去了人生目標。
這就像一個人,看到了一座高聳入云的山峰,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爬了上去,可是站到頂峰之后,下一步,又該去那里呢?
之后的二十多年里,自己游走天下九州,用盡了各種辦法,卻始終沒有找到答案……
不想今日,被眼前的少年人,用一個武俠故事給驚醒了。
原來自己之前登上的,只是一個小山包而已,前方還有更高大、更險峻的山峰等著自己去征服。
重劍無鋒,大巧不工……那位獨孤求敗前輩的劍法,已經到了登峰造極、出神入化的境界。
問題是,利劍之后是軟劍,軟劍之后是重劍,重劍之后又是什么……裴旻很想知道答案。
不僅是裴旻,白饃、崔宗之、金寶兒都很想知道,一個勁的催促著李昭快點講下去。
“咳咳……那本古籍早已遺失了,看的時候年紀又小,后面的故事情節也忘的七七八八了,不過容我回去想一想,或許能夠想起來,天色不早,我等準備打道回府了,前輩既然無意同行,那就多多珍重身體,咱們有緣再見,告辭!”
李昭打了個哈哈,而后抱起小夜叉、拉著金寶兒,大搖大擺的下山去了……白饃、崔宗之對視一眼,只好跟著一起下山。
只留下裴旻一人,繼續呆立在山頂之上。
看看遠去的身影,又看看尚未下完的圍棋,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
下山的路上,崔宗之一步三回首,滿臉的不舍和遺憾:
“玉郎,咱們就這樣走了,豈不是錯失良機嗎,不如回去苦苦哀求一番,劍圣他老人家或許會回心轉意呢?”
“哈哈,此人非比尋常,苦求亦是無用,不過宗之兄請放心,三天之內,他自會尋上門來的。”
“果真?”
“當然了,香餌已經拋下,又何愁肥魚不上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