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部指揮所里，該營的營長坐在倪煬他們對面，神情頹喪，雙眼通紅，眼下要說心里最難受的，應該就是這位營長了。

　　參謀長是他的老營長，犧牲的全是他手下的兵。而第八和第十二戰隊的隊長，都是在他手底，由他親手培養起來，一直追隨著他出生入死的過命兄弟。

　　營長斷斷續續地講述著夜里這場戰斗的經過。

　　就在倪煬他們從盧浮返回的當日，把他們安全送回了張江科學城后，參謀長并沒有返回團部，而是借機來到了前線，實地查看各營的戰斗情況。

　　這晚剛好來到這個營，又好巧不巧的遇上了尸群的大規模沖擊，參謀長就順勢坐鎮指揮起了夜里的戰斗。

　　在他的指揮調度下，各部都堅守在自己的陣地上，沒有因尸群攻勢的浩大猛烈而出現絲毫的紕漏。

　　但尸群延綿不絕地沖擊著整條防線，如果讓這種攻勢持續到后半夜，萬一被撕出一個缺口，那就如洪流決堤，后患無窮。

　　就在這時，空中的無人偵察機發現了一只飛尸的蹤跡，這是引入謝安然僵尸理論重新分級后，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遇見飛尸。

　　因為此前沒有對飛尸這一等級的劃分，所以在對付這一級別的喪尸經驗上，各部都還處于一片空白之中。

　　所以眼下就成了磨礪軍隊，積攢經驗最好的時機。

　　和當初倪煬執意要炸毀毒株的初衷一樣，參謀長當機立斷，派出了第八和第十二戰隊在各方的掩護下實施斬首。

　　既是為了積攢經驗，同時也是為了從根源上化解掉今晚尸群的大規模攻勢。

　　因為按照謝安然的理論分析，以及倪煬在盧浮城所遭遇的情況，游尸之上就已經具備了自主意識。因此，今晚的尸潮，很有可能就是這只飛尸所主導和發起的。

　　無論如何，都有必要正面會一會這只坐鎮尸群的飛尸。

　　斬首行動發起之初還算順利，各方部隊有效牽制住了尸群的主流，為兩只戰隊挺近飛尸所在位置提供了有力支撐。

　　但就在戰隊隊員落地的瞬間，飛尸像是早有預料，立即躲入了一片荒廢的民居當中。

　　使命必達，明知山有虎，也必須向山行。

　　兩名隊長商量之下，一隊主攻，一隊策應，也跟著鉆進了民居里。

　　之后的遭遇，等到策應的十二分隊隊長發出求救信號時，兩只戰隊共計二十六人已經只剩下了八人。

　　接到斬首任務分隊的求救，參謀長立即將指揮權交還給了營長，帶著第二，第五分隊，以及營直屬戰隊的戰士展開了救援。

　　救援也同樣遭到了尸群的劇烈反抗，參謀長在身陷重圍的情況下，強制下令進行了一波集火覆蓋。

　　也就是這次火力覆蓋，將飛尸給炸成了重傷，趁著它傷勢未愈，參謀長帶領著僅存的兩名隊長和十七名戰士，挾持著飛尸匆忙撤離。

　　但是身后的尸群在兩只游尸的帶領下始終緊咬不放。

　　這時第二批營救力量雖然已經趕來，卻始終沒能找到合適的切入和救援時機。

　　最后時刻，參謀長再次下發了集火攻擊命令。

　　然后就帶著自愿殿后的五名戰士，冒著炮火，死死拖住尸群，為其他人員的撤離勉強爭取來了一絲間隙。

　　最后就只有第二和第五分隊的隊長，及十名戰士撤了回來，并帶回了傷勢已經恢復了大半的飛尸。

　　走出指揮所，倪煬看著黑沉沉的夜空，黎明前最后的黑暗了。飛尸被捉了回來，尸潮也陸陸續續退了回去，只等著天一亮收拾戰場了。

　　他也曾經在這樣的日子里苦苦期盼著每個黎明的到來，如今雖然脫離了一線的戰事，可依舊堅守在每個戰斗崗位上的這些年輕戰士們，何時才能熬過永夜，又有多少人還能見到初升的太陽。

　　“謝博士，走吧，咱們去去看看那只飛尸。”

　　“只能看嗎？能不能在他身上做些實驗？”謝安然揚了揚手里的小提箱。

　　“可以，在這里只要是對對抗喪尸有利的任何事都可以做。”

　　來到一間臨時清出來的房間里，倪煬他們見到了那只和影像畫面呈現的一樣的飛尸，正被帶電的鎖鏈捆綁著，疲軟地跪在地上。

　　聽到倪煬二人的腳步聲，飛尸微微揚了揚頭，用那雙翻白帶有紫色血絲的眼睛斜視著他們。

　　從表面看去，這只飛尸和其他的白尸黑尸沒有什么特別巨大的差異。

　　但是僅從剛才它那一瞥，倪煬和謝安然就能察覺到，哪怕沒有了黑白分明的瞳孔，那雙空洞慘白的眼珠所蘊藏的神色。

　　自負，不屑，還有憤恨。

　　這就是有自主意識與行尸走肉的差別。

　　倪煬蹲到了飛尸跟前，它卻是低下了頭顱，選擇視而不見。

　　“我不知道你到底還能不能聽懂我們語言，如果能聽懂，我希望你明白自己當下的處境。”

　　飛尸毫無反應。

　　“看來是聽不懂了”，倪煬站起了身子。

　　“嘭！”毫無征兆的一聲槍響。

　　“啊！”謝安然猛然一驚的尖叫。

　　“呃呃呃……”飛尸憤怒而無力的低嚎。

　　“嘩啦嘩啦”，以及它瘋狂掙扎帶起的鎖鏈晃動的聲響。

　　門外沖進了四名負責守衛的戰士，他們看著倪煬手里的手槍，又看了看飛尸肩頭溢溢流血的傷口。

　　一名負責的戰士揮了揮手，四人什么也沒說又退了出去。

　　“你這是干什么？”謝安然受了驚嚇，有些不滿的問道。

　　這家伙，你要折磨它也事先和我打聲招呼啊，飛尸受不受折磨不知道，我可是差點被你嚇死。

　　倪煬收起了手槍，“沒什么，心里有些不爽，剛好泄泄憤。”

　　過了一會，飛尸不再掙扎了，又恢復到了原樣。

　　“你需要做什么實驗？”倪煬問道。

　　“它現在這個樣子可沒辦法做，你剛才也看到了，它那么劇烈的反抗，根本不可能配合。”

　　“那你的實驗是要活的，還是死的？”

　　“當然是要活的啦！”

　　“那好辦。”

　　倪煬掏出了機甲里的麻醉槍，對著飛尸脖子就是一槍。

　　想想還不放心，另外一邊脖子和四肢又分別補了幾槍。

　　見到飛尸先是掙扎了好一會之后慢慢失去了直覺，被鎖鏈牽扯著無力地癱在了那里，倪煬才滿意地收起了麻醉槍。

　　“這下應該可以了，不過你要快點，時間多久我了不敢保證。”

　　“好的，沒問題。”

　　謝安然來到飛尸身前，將一直提著的小箱子擺到了地上。箱子打開，是一臺精密無比的小儀器。

　　她從儀器上抽出了一根長桿，又把長桿的頭折成了一個正方形之后，對準了飛尸的頭部。

　　儀器啟動，長桿折成的正方形打下一道光束，罩住了飛尸頭顱。

　　謝安然蹲在地上，聚精會神地觀測著儀器上顯示的各種數據，等到各項指標參數趨于穩定之后，她才站了起來。

　　“怎么樣，想不想試試這玩意？”

　　一直站在邊上觀察著她一舉一動的倪煬疑惑地皺著眉頭，“這是什么東西？”

　　“專門為了喪尸改良的意識探測儀，可以窺探喪尸的精神世界。”

　　“和平時用來審訊用的那種一樣？”

　　“原理一樣，做了些改動而已。探測喪尸的腦部活動是我們研究喪尸行為和進化的一項專門課題，只不過以前沒遇到過這么高級別，自主意識這么強的喪尸，所以沒有什么有價值的研究成果。

　　飛尸這個級別的，這次還是第一次。而且我這是便攜式的閹割版，所以需要人體親測。”

　　倪煬嘴角一抽，閹割版，人體親測，心里沒底地說道:“不會有什么副作用或者后遺癥吧？”

　　“放心好了，這種探測都是單向性的，不會有什么反噬。”

　　“那來吧，需要我做什么？”

　　“把你的魔盒手環給我，然后去搬兩把椅子進來。”

　　倪煬摘下了自己的手環，轉身向著房間外走去。

　　等他從外邊搬回了兩把椅子后，謝安然已經把他的手環變成了一頂頭盔。

　　她將頭盔遞給倪煬，“坐好，然后把頭盔戴上，其他的交給我好了。”

　　按照謝安然的指令，倪煬戴上頭盔，端坐在了椅子上。

　　“準備好了嗎？要開始了。”

　　“嗯。”

　　倪煬只覺得眼前突然一黑，等到視線再次恢復的時候，他已經來到了一處完全陌生的世界里。

　　“我們現在就是在這只飛尸的意識世界里，我們學術上把這里成為尸魂空間。”

　　倪煬轉過身，見到了站在身后的謝安然，和現實世界中的形象完全一樣，看不出什么差別。

　　“在這只飛尸的意識里我們也是這個樣子？”

　　“這個當然不是，我們現在的形象是我們腦海里的意識。其實我們現在是在和飛尸共享我們三者的大腦，只不過我們相當于更高權限的用戶，或者說是管理員，所以我們對于信息的獲取是單向的，飛尸不能反向獲取我們的腦部信息。”

　　倪煬了然地點了點頭，“那我們現在要做什么？”

　　“其實我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當個旁觀者，一直向著飛尸的意識深處我走去，看看它腦袋里存儲著什么信息，就當來游覽好了。走吧，跟上我。”

　　謝安然在前帶路，倪煬緊隨在她身后。

　　在他們面前，有著三面像是玻璃隔開的區域，居中一塊區域泛著綠油油的光亮。而兩側的，則是流溢著五彩斑斕的亮光。

　　“這是什么東西？”

　　“這是我們三個腦部意識區域的劃分，因為我們的視覺系統見識到的外界事物是顏色各異的，所以呈現出的是彩色光亮。左邊那塊是你的，右邊的是我的。

　　而喪尸的視覺系統觀察到的所有事物都是綠白兩種顏色，只有色度深淺的差異，所以呈現出的是綠光。”

　　倪煬駐足在了綠色區域前，“這個怎么從來沒有聽說過？備忘錄里也沒有記載。”

　　“這些都是各國絕對封鎖的機密，這種意識探測技術本來就只掌握在極個別國家手里，怎么可能對外公開？

　　你想想，你們執行審訊任務需要用到這類儀器，是不是需要逐級審批，然后由專門的人員負責，最后只是出具一份報告而已？

　　再說了，之前也沒有什么有價值的研究成果，也就沒有寫入備忘錄的必要性了。”

　　謝安然耐心細致地講解著，但當她轉過頭，卻發現倪煬正盯著屬于她的那塊區域愣愣出神。

　　從區域外向里仔細看去，會發現那些彩色流光，其實是人腦海里所存儲的一幅幅經歷過的現實場景畫面。

　　這些畫面一直存儲在人體的腦部，不會因各種原因導致的大腦主人無法讀取深層記憶而消失。

　　其中就包括了很多謝安然洗澡時，站在鏡子前滿意地欣賞著自己豐滿妖嬈體態的畫面。

　　雖然倪煬只是出于好奇而觀望，雖然他只是不經意間看到了一些不該看的東西，但這并不影響謝安然對此時他一副豬哥入定般神情的誤會。

　　惱羞成怒，嬌羞無比的謝安然一邊舉著秀拳砸向他的胸口，一邊提起秀足狠狠踩著他的腳背。

　　都是腦子里的虛幻形象，倪煬當然感覺不到任何疼痛。其實現實中有著機甲的保護，謝安然這點程度的撒嬌作態他更不會痛了。

　　但這也讓倪煬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趕緊收回了目光，神情歉然地低頭道歉道:“我只是好奇，你不要誤會。”

　　“誤會你個頭！你再亂看我絕對饒不了你。”

　　倪煬自知理虧，而且也能明顯感受到謝安然是真的有些動怒了，所以只能繼續低頭陪著不是。

　　畢竟一個人的腦海意識和那些深層記憶，那是獨屬于每個人的絕對私密。

　　先不說愿不愿意為人所知，像倪煬剛才這樣，不打招呼就毫無顧忌地直接窺探，是個人都不會同意。

　　難怪這種技術會被掌握的國家列為絕對機密，哪怕是面臨著人類的整體覆滅也不肯輕易公開。

　　“好了，念在你第一次接觸，我就不跟你計較了。趕緊的，跟緊我。咱們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