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我們各奔東西,永遠都是彼此最好的朋友。”
——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每年畢業會,都會響起這熟悉又溫暖的旋律,歡喜笑顏,是對未來最美好的祝福,掩面落淚,是放不下的那段蔥蘢歲月。
時間總是這樣,消無聲息的就走在了前頭,你拍拍它的肩膀,它卻對你熟視無睹,嘲笑著說:你看你,永遠是個長不大的孩子,長大些吧,長大了,就自由了,就再也沒有束縛了,就一切變得迅速又美好了。
仿佛一切都會更好。
可是,我卻不愿長大。
“我們去看海吧!”一群人圍堵在校園門口,又是一片夏日酷暑,只不過比往年少些吵鬧與雀躍,莫名多了些分別的傷感與落寞。
“好啊!雖然在廣州,但咱們都還一直沒看過海呢!”王小虎又振奮起來。
“那明天,就明天吧!”
紛紛點頭同意,陰霾籠罩的臉龐終于出現了些光亮。
“明天長安街街口見,我們一起坐車去!就當是畢業后大家在一起的第一次小旅行吧!”
安排妥當,再望一眼閉門的“長安小學”,幾聲哽咽的告別,頭也不回的各自離去。
第二天,如約定的那樣,同樣的五個人,同樣的616站臺,同樣的夏天。
各個身著短裝,穿著花花綠綠的衣裳,拖著發出“吱呀”的粘膠涼鞋。
周文已經留起了長發,扎上了一個高挺的馬尾,額頭的碎發隨意散落著,配著活潑好動的性子,很是靈動。
雷子龍依舊是從前那個蘑菇頭,劉海由厚重變得輕薄,齊肩短發稍微有些內扣,白皙的皮膚上嵌著兩顆灰色的大眼睛,還是可愛小巧的模樣。
姜心貝披著齊腰的黑長直,頭尾扎上一個好看的紅色蝴蝶結,穿著一身潔白的連衣裙,不可褻瀆,清純又羞澀,端莊又寧靜。
劉子業前幾日剛去剃了寸頭,英氣的五官丟失了黑發的掩蓋,在高照的艷陽下一覽無遺,笑著的虎牙在麥色的顏色中潔白如玉,不知不覺,他已經比周文高出一整個腦袋了——他說,這是上了中學后,加入了籃球隊的緣故。
王小虎還是如往常一般放蕩不羈,和劉子業差不多的短發,腦門上原本被遮蓋住的長條疤痕若隱若現——他說,這是他和高年級的人打架留下的勝利印章,但沒有人相信。身材壯碩,膚色更加黝黑,竟可以看到銅色下不符合這個年齡的肌肉。
王小虎傻里傻氣腰間套著一個救生圈,雙手捧著,一步一抬頭,從公交上緩緩而下。
底下的人驚大了眼,看著這一做派,又心疼,又好笑。
“王小虎?你咋還背了個救生圈來了?”周文笑出了聲。
“不是要去海邊嘛!那可得注意安全了,要是一不小心落水了咋辦?關鍵你看看我們,沒一個會游泳的!”
“欸?我還是會一點的!”雷子龍故意唱著反調。
“是是是,就你會!到時候掉海里沒人救你!”
雷子龍氣呼呼瞪了王小虎一眼:“我才不要人救呢!我自救!靠人不如靠己!”
“那你就打算一直這樣帶著過去?”
“還要坐好久的車才到呢!”
“你可別坐我旁邊,丟臉死了!”
幾人故作嫌棄的眼神,往后方靠。
“到時候,你一個人坐吧!”
“那可不行,好兄弟必須得要坐一起不是?對不對啊!子業哥哥!”王小虎壓低嗓音,裝成女孩子撒嬌賣萌,抱著腰間的救生圈屁股蹲左搖右晃,時不時蹭一蹭劉子業的胳膊。
劉子業惡心的午飯都要吐了出來。
“不會好好說話?你今天沒吃藥啊?”一把打下那癢人的不安分的黑手。
“子業哥哥好兇嘍!打人打的疼死啦!呼哈,呼哈!”
“王小虎!”劉子業捏緊拳頭,瞪大眼睛。
“能不能好好說話!”
“哎呀好啦好啦,不逗我們子業哥哥了,我們子業哥哥都要生氣啦!”
“滾!”
“打是親罵是愛,你越打我就越親,越罵我就是越愛我!快點,子業哥哥再多打我幾下,再多罵我幾句!”
劉子業無語了,只得把身子撇過去,以防見到那賤賤的嘴臉,控制住想罵人的情緒。
王小虎就是這樣,愛和所有人開玩笑,不怕丟面子——這和自己稍顯謹慎、看人臉色的性格并不相同,正如他說的那樣,他熱我冷,最終那熱竟然真的將冰塊融化了下去,讓自己也莫名其妙暖和、開朗了許多——或許這就是朋友的力量。
幾人開著玩笑,邊走到坐車的長途汽車站,打開厚重的玻璃門,站到比自身高不了多少的售票窗口。
“姐姐,要五張到荷包島的車票!”
遞上身份證和零錢——都是家長友情支持,或是偷偷攢下來的零花錢。
各自拿著一張簡易的車票紙張,坐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又是一年暑假,多的是外出旅行的隊伍,沙灘的裝束、墨鏡、草帽、涼鞋,各式各樣,熱鬧非凡,隔遠處就提前感受到了海的味道。
不過沒有人能夸張過王小虎。
行進的大巴慢慢悠悠,一路上歡歌笑語,開朗的性格一下子結識了好些同路的夫妻、孩童和老人,聊著八桿子打不著的家常,開著只有某些人能懂的玩笑,分享自家帶的美味零食。
笑著、說著,就累了。
霎那間又心照不宣的安分冷靜下來,歪七扭八躺在一起,嘴巴微張,做著白日的甜美夢。
三四個小時后,終于到了目的地。
一股咸咸的海風迎面吹來,吹散了夏日的煩躁與炎熱,锃亮的反射光束刺的人睜不開眼。
幾個小家伙們爭先恐后趴在窗口,搶著一睹海的風采。
“是海誒!是海誒!”激動的飛舞、尖叫。
“好美啊!”
“原來這就是大海啊!大海真大啊!一眼望不到頭。”
興奮的下車,隨著人群一齊擠進柔軟干燥的沙灘,穿著鞋不盡興,索性光著腳丫子,踩在烈日當空的沙礫里。
“哎呦!燙死我了!”王小虎疼的哇哇大叫。
表面一層吸收了過多的太陽輻射,再加上夏季本就炎熱的獨特緯度,自然更熱、更燙、更曬了。
“你挖一下,底下面的沙子冰涼的!特別舒服!”
實在是曬的受不了,立馬找一個陰涼的地方待著,一人買上一根老冰棍。
來往行人川流不息,各個打扮驚艷,穿著清涼,五彩斑斕的服飾把夏天點綴的更加多彩迷人,年輕人的好身材也被展現的淋漓盡致。
“真漂亮!不僅大海漂亮,人也漂亮!”
周文忍不住又夸了起來。
吵鬧戲水的聲音環繞立體,海浪翻滾一次又一次,溫暖的潮水蓋過半截沙灘,又像被誰追趕似的急忙退回去,風吹拂著臉頰,帶著炎熱的氣息,倒讓人疲倦的打起瞌睡。
一根冰棒很快就完了,也是該活動起來了。
幾人拍拍屁股上沾上的細沙,燙著腳,雙手吊著涼鞋,過火炕一般跳著走進海水里——當然只是微微站立,不會游泳的人不敢輕易將全身浸下去,除了王小虎,畢竟他有裝備。
“哈哈哈,你瞧瞧,讓你們帶你們不帶!現在知道我的好了吧!哎呀,我這樣全身泡在水里,也不怕被淹,好爽啊!”
王小虎撲騰著朝幾人炫耀,甚至翻過身,裝作電視里偶像劇的情節,背朝水,面朝天,享受起日光來。
“太討人厭了,不要,我也要試試!好東西不能讓他一個人獨享!”
剩下的幾人竟一齊向他奔去,用水撒上他的身子,讓他喝了一口又一口咸水,不得不轉過來,變成狗刨式,最后被迫放棄自己的寶物,好心腸的與大伙分享起來。
“不是嫌棄的嘛!現在都把它當個寶了!”
“不嫌棄,怎么會嫌棄的嘛!我們誰嫌棄了?”
“沒有啊!沒有人嫌棄!”
大家紛紛搖頭。
“那這拿回去的時候,你們一人帶一路,反正沒人嫌棄嘛!”
“行行行!”敷衍應對,隨意回復,便又轉身到嬉戲當中去。
人很多,太陽很大,海水溫熱,但是一切都很美好,大家都很開心,真心開心的那種。
奔著疲倦了,又坐到老位置,整齊劃一,盤腿弓背,全身濕漉漉,光著腳,迷茫的眼神。
“時間過的真快啊!以后就是個中學生了!”
“過幾周成績下來了,就要選中學了!你們選好了嗎?等等,我猜,大家選的應該都是長安中學吧!”
“長安小學的人,當然就該讀長安中學啦!況且我爸媽都在那里教書,不去也不行啊!”雷子龍附和著。
“對啊對啊,以后還有龍哥的爸爸媽媽罩著我們!”
姜心貝卻默不作聲,抬著的頭耷拉下來,躲開了周文炙熱的眼神。
“不會吧!不會吧,貝貝!你不會不去長安中學吧!”
“嗯……我媽媽,我媽媽想讓我去汪洋中學……她說,想讓我去最好的中學上學,這樣以后才有機會進入到最好的高中,才可能考上最好的大學。”
“不去汪洋中學也可以考上好大學啊!你看長安街浩浩他哥哥,上的是長安中學,不也考上了中山大學了么!”
“你這樣一走,我們鐵三角就少了一個人啦!嗚嗚嗚,我們會好想你的!”
“嗯……這是媽媽給我安排的,我沒有辦法……”姜心貝也傷感起來。
“那你在那邊,就是一個人啦!要是有人欺負你可怎么辦啊!這么遠,我們要怎么保護你啊!”
“對啊!貝貝!要是又有齊笑笑欺負你,我們就不能幫你出頭啦!”
“不會的,你們放心啦……”
“哎,才知道你不選長安中學,本來以為我們會一直一直在一起呢!還是要分開……”
“文文別哭啊!就算不在一起上學,我們大家還是最好的朋友!距離什么的,都不是問題嘛!”
“哎呀,開開心心的,哭啥嘛!別擔心,我不會要貝貝一個人在汪洋中學受苦的,我會保護她的!”
“你?”周文一臉不可置信。
“你怎么保護?你又考不上!”
“我考不上汪洋中學,可是我可以選它附近的中學啊!什么育才中學、建友中學……總有一個能進嘛!只要在她附近,我就絕不會讓壞人欺負她!”
“對嘛對嘛,小虎會照顧我的,你們就不用太擔心啦!”
“好吧好吧,反正也改不了結局,但大家發誓,就算以后在不同的地方,還是要做一輩子的好朋友!永遠永遠在一起的那種!”
“好!”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擦干眼淚,又露出笑容。
“那你們有想過以后做什么嗎?”
“我,我想當個老師!和我爸爸媽媽一樣,教書育人,和一個相愛的人,長長久久,過好自己的小日子!”雷子龍憧憬著,露出靦腆的笑容。
“我啊,我想當有錢人的保鏢!帥氣的那種,一有危險,就沖出來,唰唰唰,幾下把壞人全打倒!”
“我要當個作家!把你們全寫到我的書里去!”
“那你可不能寫我們的壞話!不然,形象都毀啦!”
“當然啦當然啦!全是你們的好!絕對不會有什么龍哥打人、小虎放屁、劉媽媽自戀、貝貝路癡之類的東西!哈哈哈!”
“周文!誰放屁了?你把話說清楚?”
“開個玩笑而已,好男人不打女人啊!”
“看在哥們的面子上,放你一馬。”
“你們呢?”
“警察吧!這樣,就能保護自己想保護的人了。”
“我啊?嗯……我想當個畫家,畫出世上所有的美好,然后希望有一天能夠去巴黎,那里是藝術的殿堂。”
“巴黎?聽起來好遠啊!”
“是在國外,當然遠啦!”
“又是國外啊!”
“那就,祝我們前程似錦,揚名立萬!”
前程似錦,揚名立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