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總是愉悅而短暫的，盡管每天都重復著同樣的樂子，在一群孩子心里，卻是樂趣無窮。
這不像長大后日復一日的那些枯燥乏味的事情，這時候的他們，單純、不諳世事，玩就開心玩，笑就大聲笑，絲毫不去考慮那些絞盡腦汁的問題，也不用糾結人情世故。
可他們也有煩心的事兒——暑假作業。
“先快活，后痛苦，誰叫你之前不好好安排時間的。”
周文趴在桌子上奮筆疾書，一邊抹著眼淚，一邊撓著頭皮。
“早些晚些都得寫，你偏要拖；今日復明日，好啦，明日沒有了！”謝馥絨沒有停住嘴里的吐糟，吧啦的在周文耳邊說個不停。
“啊呀，你別說了！”周文不耐煩的回應，踹一腳書桌。
“我說你還不愿意聽了，寫不完還能怪誰？你看，業業怎么寫完了，你再看龍龍，人家也寫的差不多了，就你，三本都是光的！”
“我哪有光，我之前也寫了！”
“就你那每個題寫個答，也叫寫？”
周文被懟得說不出話，嘟著嘴巴，眼睛瞪的像銅鈴，一邊頭腦風暴，一邊在紙上唰唰算題。
還有十天就要開學了，暑假作業卻開始了不到十分之一。
三天一本，我絕對給它干完。周文暗地里下定決心。
說得容易，做起來難。第三天，一本完結依舊看不到邊。
“這樣下去可怎么辦，絕對寫不完了。”周文開始焦慮不安。
要不，找雷子龍幫個忙，拿來抄抄？可是老師檢查我們一模一樣的，肯定會發現的！那……可以找劉媽媽幫幫忙，讓他把以前的作業找找，我再來抄，反正我倆的老師也不一樣！
我真是太聰明了！
借著謝馥絨出去買菜的空檔，偷偷溜到樓下的包子鋪。
劉爺爺、劉奶奶正在忙著招呼往來的新老客戶，打包、算賬、嘮嗑、上菜，樣樣沒落下，劉子業在幾個塑料棚下穿梭，右手拿著一塊沾滿油垢的抹布，左手端著一疊鐵盤乘著的剛出爐的肉包子。
“文文來啦！來，吃個又香又甜的大肉包子。”劉爺爺率先發現了站在一旁心懷不軌的文文，招呼著她上坐。
“不啦！謝謝劉爺爺，我吃過早飯了！”禮貌的拒絕了劉爺爺的盛情款待。
“我來找劉子業！”
“好好好，找業業。業業，業業在那旁邊幫著收拾呢！”
“嗯嗯。”周文點點頭，便大踏步向劉子業奔去。
相見，并沒有道明來意，反而直接上手，奪過劉子業手里的鐵質托盤，呼哧的遞給靠店門里洗碗的劉奶奶，再跑到劉爺爺面前，雙手托舉著一個小型蒸籠，翻起來一轉，連體的倒到鐵碗中，又小心翼翼端給另一桌顧客。
“文文，不用幫忙，你和業業去玩吧！這里交給爺爺奶奶就好啦！”劉奶奶看著跑前跑后的文文，不由得一陣喜歡。
“沒事的，奶奶，我不累！”
早上八點，夏日的烈陽已經高照，暑氣漸漸團聚，大塊的汗珠向黃豆子一樣啪啪滴落，顧客們繞著疊層的蒸籠自作一團，聒噪的叫喊渲染出略顯緊張的氛圍。
一大段時間的忙碌持續到十點，人群才漸漸分散，空氣稍顯清新，手里的活兒慢慢減少，可逐升的太陽讓周圍的環境越發沉悶，刺人的光線照的人睜不開雙眼。
謝馥絨買菜回家路過，見文文如此懂事乖巧，并沒有喊她上樓，只囑咐著讓她中飯前回來。
等到清閑時，劉爺爺、劉媽媽把兩個孩子趕到了后屋陰涼的地方，扭開生了銹的老舊風扇，遞上冒著冷氣的老冰棍，端上洗的干凈的葡萄。
周文喜歡吃葡萄，酸酸甜甜的，很是合自己的口味。
她一面忙著舔著即將化水的冰棍，一面一顆又一顆揪著果盤里圓鼓鼓的小家伙們，粗暴地一掰、一擠、一吸，不過幾分鐘，滿滿一盤子的水果就能見得到白底。
吃飽喝足了，她雙腿自然張開，整個人癱在劉爺爺的藤椅上，大方的打出一個響亮的飽嗝。
“累死我了！”周文閉目眼神，借著慣性，隨著竹藤的擺椅前后晃悠。
劉子業默默的將剩下的葡萄一個一個剝了皮，把綠色的果肉完完整整的放在乳白的瓷碗里，再從柜子里找出一盒牙簽，挑幾根插在上面。
“劉媽媽。”周文睜開眼睛，像突然想起來什么，期盼地盯著男孩。
“你三年級下冊的暑假作業還在嗎？”
“啊？”劉子業很是驚訝。
“我親愛的劉媽媽，現在只有你能救我了。”嘟著嘴巴，故意撒嬌賣萌，作出一番可憐的模樣。
“我媽說必須趕在后天寫完，寫完才能帶我去爬山，不寫完，就不能出去玩啦！”
“那你還有多少啊？要不我告訴你寫，不然，謝阿姨發現了，到時候要罵你的！”劉子業有些擔憂。
“語文快寫完了，其他都沒怎么動，那可不行，你教我寫的速度太慢了，肯定來不及啊！”
“可是……”
“哎呀，我親愛的劉媽媽，你就從了我吧！”
耐不住周文做作的撒嬌。
“好吧。那我去找找。”語畢，起身轉向臥室的書柜，從一堆豎直擺放的書本里抽出幾個被鮮艷黃色包裹的書面，里面的筆記工工整整，四角被壓的齊平，絲毫沒有折疊或褶皺的痕跡。
“數學和英語，兩本都在這里了。”劉子業回過身子，把手里保存完好的資料擺在放葡萄的四角木桌子上。
周文一個雀躍，蹦噠著奪過去，隨后又安靜地躺下，走馬觀花似的翻閱。
“你寫的這么詳細？不愧是大神啊！”
每一個題目旁都用不同顏色的筆補充了一個公式，或是幾種解題方式，或是一個英文單詞的多個造句。
“沒有，那是暑假太長了，閑的無聊，就多做了幾遍。”
周文無語凝噎。
誰沒事做題打發時間啊！真不是人啊！
“那我這兩本要了！你可千萬不要打小報告，告訴劉爺爺、劉奶奶了！被我媽知道我就死定啦！”
“知道的，我絕對不會告訴的。”
“你發誓？”
“我發誓！”
“行，我信你，誰讓你是我的劉媽媽呢。”
“你這打算怎么偷運過去？”
“我不行，我拿上去容易露餡，肯定被抓，得要有個人幫我。”一使眼色。
“我，我嗎？”劉子業看懂了她的意思。
“我媽對你放心的很，你是乖小孩，做啥我媽都不會對你有懷疑，我就不一樣了！”周文低著頭思忖片刻，又抬起頭盯著劉子業。
“等會兒我回去吃飯，大概一個半小時后你再上來找我，悄悄把這兩本書藏起來帶上去。可千萬不要露餡兒了哦！”
“那我要藏在哪里？”
“把它折成小塊頭放在褲子里，衣服里，哪里都行。我穿的裙子不方便。”
劉子業有些難受，一想著自己壓得像新書一般的作業幾分鐘后會變得褶皺難堪，被一團塞進褲子口袋，心里就翻江倒海般直別扭。
“哎，好吧。”狠下心，還是同意了。
“那就這樣，我先上去啦！”起身，準備離開。
“等下，”在即將踏出房門的那一刻，劉子業喊住了周文，“你把這個拿去吧！等會兒碗我上去拿。”
是那一堆晶瑩剔透、安安份份的小家伙們。
“好！”周文欣喜的接過，并不客氣的又挑起一根牙簽戳起來。
“謝謝我們親愛的劉媽媽！給你一個小獎勵。”順起一粒，直塞進了劉子業的嘴巴。
還沒等男孩咽下，便蹦噠著離開了房間，傳來幾聲道謝和再見的問候，留著孤獨的小男孩細細回想著那微薄的幸福。
上樓后，周文難得的得到了謝馥絨的夸獎。
“今天怎么這么乖，主動跑去幫劉爺爺奶奶了。”謝馥絨擦了擦滿是生水的雙手，卸下圍裙，把一盤盤小菜端到餐桌，西紅柿雞蛋湯、剁辣椒炒肉、拍黃瓜，很重的湖南口味。
周文站在一邊數著筷子、擺好小碗。
“我今天本來找劉子業玩的，看到劉爺爺、劉奶奶他們很忙，就去幫了。”周文并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在她看來，這是應當的事情。
“對，就是要這樣做。劉爺爺、劉奶奶把你當親孫女一樣看，可是比你親爺爺奶奶不知道好多少倍，你以后可得好好孝敬、照顧他們，他們年齡大了，該幫的就得幫。”
“嗯嗯。”周文乖巧的點點頭，并沒有多說其他閑話。
“你那作業做的怎么樣了？”
“作業，作業做得挺不錯的。”
“還差多少？”
“快了，快了，不多了。”周文把頭埋進碗里，一股腦的扒飯，心里一陣忐忑。
“早點寫完，過幾天，張叔叔帶我們一起去爬山。”
“張叔叔？”周文有些奇怪，之前媽媽只說了爬山兩個字，卻未曾提起還有一個外人。
“之前送你回去那個叔叔嗎？我還以為是我們兩個人呢，本來還打算帶上劉媽媽和雷子龍呢！”周文覺得有些掃興。
“前幾天才在店里碰著他，他問著我們最近的情況和打算，約著我們一起吃飯，我說我們打算去爬山，隨便應和，就那么假裝熱情的邀請一下，他竟然也同意了，我之前找人家辦了事，這次爬山順便請人家吃個飯，算是還個人情。”
不講客氣。這是周文對張老鄉的第一印象。
周文沒得選擇，只好郁悶的同意了。
飯后，剛小憩一下，門口傳來了熟悉的敲門聲。
劉子業來了！
他顫顫巍巍踏過門檻，懂禮貌的朝著內屋忙著收拾屋子的謝馥絨打招呼。
“阿姨好！”
“業業來啦，里面坐，里面坐，別客氣啊！”正準備出來迎接，卻被周文打了茬。
“媽！劉子業忙著教我寫作業呢！我先進去啦！”
話剛落音，兩人已不見了影蹤，臥室的房門被“砰”的一聲反鎖。
屋內，周文壓低嗓音，催促著一臉緊張的男孩。
“東西呢？”
劉子業并未說話，只從口袋里掏出兩本被折成方塊的厚本子，不忍心看著，便半閉著眼遞了過去。
“我太愛你了！劉媽媽！”周文忍不住跳了起來，緊緊給了對方一個擁抱。
下一秒，沖到書桌，抽出作業本，唰唰地抄起題來。
“你抄的時候，可得看一下，別抄錯行了，也千萬不要把我的名字寫上去了。”
“我有那么蠢嗎？”
劉子業知道，這對周文來說并不是不可能，卻并未說出內心的想法，只在一旁腆笑，撥弄著幾本阿衰漫畫。
時間嘀嗒轉動，翻著的書頁不緊不慢和倉促并存，一齊奏響幾曲不協調的交響樂。
寫著寫著，手腕酸痛、脖頸凝滯、睡意襲來，伴著一聲接一聲的嘆息。
“怎么抄作業還這么累啊！”仰天長嘯，背過桌面，一頭栽進了填滿鴨絨的柔軟枕頭里。
“要是有天使存在就好了，真希望它施個魔法。等我一覺醒來，作業就寫完了。”聲音越來越小，雙眼漸漸朦朧，雙腿停止了晃悠，疲憊的進入了夢鄉。
劉子業輕輕喚了幾聲，絲毫沒有動靜。
看來今天是真累了。
劉子業笑笑，放下手里的漫畫書，將轉頭的風扇定住，調成小檔，對準毫不知情的周文，再偷偷坐上椅子，無奈地琢磨著紙上的字跡。
……
“真的有天使誒！劉子業！真的有天使誒！”周文欣喜地翻動著紙張，不可置信的對著置若罔聞的劉子業喊叫。
“你知道，我睡的時候還有一半呢！一覺醒來，它就沒了！連字跡都是一樣的，絕對有天使！”
“那你覺得天使是個什么樣人呢？”
“是個好人！是個大好人！”
“那就不是天使，是人咯。”
“不，不是人！是天使，就是天使！書里面有兩個白翅膀的那個。我睡覺的時候，你有沒有看到？”
“沒有。”劉子業故意打趣。
“那一定是魔法！遠程操控的那種！”
“不過我有聽到天使的一句話。”
“什么話？什么話？”
“他說，周文啊周文，你以后要對劉子業好一點哦！劉子業是個大好人！”
一個拳頭重重的打在了男生的胳膊上，一雙白眼翻著碰到了天花板，眼神里卻依舊憧憬著那未知天使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