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什么該對不起的,不過是一張紙而已!”
夏先生為妻子擦掉淚水,將她擁到懷里。
“當年我只是一個窮學生,而你是京城的大小姐,你能嫁給我,那是我前后十生的福分!乖,不哭了!”
聽到丈夫的安慰,溫絮反而哭的更傷心了。
“我從小就嬌生慣養,不會過日子。別人家的婆娘都是家里的賢內助,只有我,反而還要你照顧……”
溫絮當初嫁到夏家,還不到二十歲,正是最憧憬風花雪月的年紀。
她也曾幻想過自己未來的夫君,應當是身如修竹,面含春風,腰飾玉玨,指如青蔥。
簡單的說,她是個顏控。
可惜,當見到自己的丈夫時,只覺得普普通通,越看越普普通通。
溫絮心里很失望,不明白自己的父親為什么會看上這么一個普通人,還是個快三十歲的普通人。
新婚頭兩年,她雖做著妻子的本分,但是心里一直有根刺。
直到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丈夫一直對自己相敬如賓,經常帶自己游山玩水,這才慢慢解開了心結。
有一日,田里農忙,丈夫去了許久,一直到半夜都沒有回來。
等她醒來時,卻見丈夫躺在外屋的小床上,身上的衣物還沾著不少泥漿,那泥漿雖已結了痂,里面的水分卻還未完全干透。
丈夫應該是回來晚了,怕進屋打擾到自己,便睡在了外面。
可是這小床僅是用來休憩的,人躺上去連翻身都無法做到。
丈夫睡覺時又喜歡亂動,躺在這樣一張小床上該有多難受?
她這才意識到,自己的丈夫或許不能給自己珊瑚珍珠這樣的禮物,卻給了她最難得的尊重與關心。
自那日起,她完全放下了心里的芥蒂,一心一意與丈夫做著恩愛夫妻。
如今他們在一起已經九年了,自己卻還是會惹丈夫傷心,這該是妻子應有的本分嗎?
想到此處,心里更難受了。
眼見妻子哭的越來越大聲,淚水和三九的大雪一般,夏先生連忙好言安慰。
自從妻子懷了孩子之后,三天兩頭便哭哭啼啼,可把他愁死了。
過了一會,妻子的抽泣聲漸漸小了,卻還是緊緊依偎在他懷里。
夏先生苦笑一聲,捧起妻子的臉,為她擦干了淚痕。
“說起來也是快三十歲的人了,怎么還天天哭呢!這要是叫孩子看到了,將來學壞了可不好!”
聽到丈夫打趣,溫絮終于破涕為笑,撅著嘴說道:
“誰叫這孩子命苦,投了個愛哭的娘親。”
嘴上雖然犟,好歹是止了哭腔。
可是一看到丈夫身邊的宣紙,頓時又愧疚起來,低著頭道歉:
“對不起,我知道宣紙珍貴,只是……筱筱她想要畫畫……我下次不會了!”
夏先生卻是再也不看桌上了,只是盯著妻子,溫柔的說道:
“你從小在京城長大,吃的用的哪個不是極好?這宣紙便是價值千金,在你眼里那也只是尋常物件。你看,這么一來,反倒是為夫連累你了,連幾張宣紙都心疼,該打!”
說著抬起手,朝著自己臉上輕輕拍了一巴掌。
溫絮連忙攔住。
“古人道:嫁龍者乘于風,嫁玉者溫其行。我既然嫁給了你,自然該戒掉以前的壞習慣。這是我的過失,怎么能教夫君替我受過?”
“好了好了,你說你不對,我說我不對,這何時是個盡頭啊?再說了,夫妻本該一心同心,我們卻為了一張宣紙鬧矛盾,傳出去豈不是貽笑大方?”
溫絮這時才是真正的好了,靠在丈夫懷里,一臉幸福。
“夫君你真好……”
二人又抱在一起,溫存了許久。
“對了,聽父親說,皇上要招你去京城當官?”
提到這件事,夏先生臉上閃過一絲糾結。
懷里的溫絮卻沒有察覺到,仍然在說著話:
“這下子好了,我們終于可以回京城了!”
“姐姐自從生了筱筱,身體一直不好,等回了京城,我們一定要帶點好東西去慰問一下。我自從來了費縣,已經好久沒見過姐姐了……”
“還有昭嵐這個小丫頭,聽說她嫁給了徐謂。徐大人多文雅的一個人啊,也不知道能不能降得住昭嵐的性子……”
“哦,對了,還有芹姐姐,她當初因為毛公子出了家,這些年在靈巖寺也不知過的怎么樣……”
……
溫絮一邊說著,一邊回想起年少時的點點滴滴,臉上也漸漸紅潤了起來。
說了許久,卻沒有聽到丈夫回答。
抬起頭,只見丈夫正盯著空氣發呆,臉上沒有絲毫喜色,反而有幾分愧疚。
溫絮的笑容頓時便消失了。
夫君如此表情,難道是?
“夫君,你……不想去京城嗎?”
夏先生嘆了口氣,向妻子道歉:
“我才學不足,恐怕難以勝任吏部員外郎的職責……”
夏先生當然知道此番話的分量,他如此表態,不但拒絕了朝廷的好意,拒絕了修復岳父與燎國公的關系,更是絕了妻子與昔日玩伴相逢的機會。
但是他必須拒絕。
溫絮心里有些失望,但還是強笑道:
“不去就不去吧。京城那么大,哪有費縣來的安生……”
她已經不是當初任性而為的大小姐了,現在的她,不能因為自己的喜好,再讓丈夫感到為難。
雖然這么想著,心里的漣漪卻怎么也無法平息。
輕嘆一聲,轉身坐到了搖籃邊上。
“吏部員外郎本就是個實職,多少人盯著這個位子。你若去了,還得分神提防他們明里暗里的手段。”
“我十二歲時,京城有個進士,和你一樣,也是在家讀書的。后來他任了工部侍郎,結果卻是去給人背黑鍋的,全家都被流放了……”
“別管我了,既然決定不去了,得和父親說一下。”
夏先生點點頭:“正準備去說,只是覺得有些對不起你……”
溫絮雖然有些不痛快,但是知道丈夫因為顧慮自己,而沒有直接和父親表明心意,心里也是有些小甜蜜的。
看著搖籃里的孩子,輕輕捏了捏他的小鼻子,臉上又再度浮現出笑容。
“去吧,你是費縣的臥龍,能讓你出山的,可不是一紙調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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椰子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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