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殺人夜!
一雙眼睛從高墻上露出,陰冷的眼神快速逡巡。
齊府內,一片安靜祥和。
“不留活口!”
眨眼間,數十道黑影從墻頭冒出,如黑暗中的鬼魅,順著高墻溜進了大院,又快速分散開來。
領頭人并沒有跟隨大部隊行動,而是選了個方向,徑直朝著后院走去。
后院居中的臥室中,齊府主人齊尚正和夫人酣睡。
領頭人悄悄進入屋內,看了一眼床上二人,手中長劍寒光閃過,便結束了他們的性命。
雖然手染數百人鮮血,早已是鐵石心腸,然而剛剛殺死一位忠臣,卻讓領頭人心頭有些恍惚,站在床前久久不曾動彈。
“趙洵,你整天將執劍為民掛在嘴上,發誓要用這三尺長劍為天下生民蕩平奸邪,怎么如今也成了黑夜里的惡鬼?”
“齊尚謀反,證據確鑿,殺齊尚一家,保朝堂穩定,也是為黎明百姓做事!”
“世人皆知齊尚乃是當代清流,齊家三代為官,以正直立身,怎么可能謀反?”
“證據確鑿……”
“一紙草書,未留姓名,字跡模糊,你怎么相信那些人沒有糊弄你?”
……
雖腦海中天人交戰,但站在床前的身影依舊筆直。
不多時,另外一位黑衣人走了進來,確認齊尚夫婦已死,低聲稟告:
“大人,齊府上下八十一口,盡皆殞命!唯有齊府公子齊渚、護院張林不知所蹤,乙晦正帶人調查!”
趙洵轉過身來,眼中寒光凌冽:“此事關乎朝堂穩定,切記不可留下禍患!”
“是!”
“等下……去密牢帶一個大人和小孩過來,不然數量對不上。等抓到齊渚和張林,秘密處理掉。”
“明白!”
又過不多時,齊府燃起熊熊大火,附近居民紛紛提水來救。
然而火勢兇猛,一直燒到破曉,待到眾人進入齊府,早已只剩下一片廢墟。
朝野震驚,天子勁怒,當堂革除京都府府尹官袍,杖三十!
三日后,調查結果公告百姓:齊府下人夜間偷食,不慎燃起大火,導致齊府全府罹難。
天子悲慟,萬民齊喑。
追贈齊尚為江寧縣候,靈位列文武閣。
又命少傅溫仁扶棺,帶骨灰遺物回江寧,葬于族地。
……
京都南城,一位瘸腿的乞丐拄著拐,搖搖晃晃的走進了一座破廟中。
京都雖繁華無雙,卻也有孤寂荒涼之地,此破廟便是其中之一。
據說這廟原本是一位酒商所建,供奉先賢杜康,祈禱他家的酒廠生意興隆。
可惜后來連續三年大災,朝廷頒布限酒令,那酒商沒了生計,破產回老家賣蠶絲去了。
酒商走了,這偏僻位置就沒了人煙,只偶爾有些乞丐到廟里避避風雨。
春雨淅淅瀝瀝,砸在破落的屋檐上尤其讓人煩躁。
乞丐坐在廟里,一邊小聲嘟囔著什么,一邊從衣服里掏出半個黑色的白面饅頭,顫顫巍巍的將表面的泥污碾掉。
“賊老天哩,桃花則么好滴時候,你下下下,下個球兒!”
乞丐惡狠狠的咬了一口饅頭,一看咬下來小半塊,趕緊又吐了出來,掐了指甲大小放在嘴里細細咀嚼。
盡管吃的小心,但是只有半個饅頭,還是很快進了肚子。
吃完飯的乞丐暫時也沒了動作,無聊的叉著一長一彎兩條腿,就這么看著外面的榆樹發呆。
遠處,隱約間有人在呼喊著什么,好像是誰家的孩子又在被大人訓斥。
天色漸漸放晚,除了雨滴的聲音,便是連風聲都停了。
乞丐仿佛從夢里驚醒,看了看周圍,搖搖頭,抱起半捧干草,一瘸一拐的繞到了杜康先人的泥塑后面。
常年睡外面的人都知道一件事:一間廟里,最適合睡覺的便是神像后面這條巷道,隱秘、干燥、安全,運氣好的話,沒準還能逮著一只大耗子,這樣第二天的早飯又有了著落。
當然,更重要的是,有神仙給你在前面守著,睡覺特踏實。
正應了那句:家有門神外有廟,妖鬼見了驚慌跑!
乞丐鋪好干草,整個人側躺下去,很快久響起一陣輕微的鼾聲。
約莫過了半盞茶功夫,乞丐的眼睛慢慢睜開,左手勾住基座上的一條細縫,只聽一聲輕微的摩擦聲之后,巨大的黃土基座便被拉開了一道門。
門內,是一雙少年特有的明亮眼睛。
乞丐左手一抖,袖子里滾出兩個白面饅頭,還未落地,便被一雙小手抓住,迫不及待的送進了嘴里。
從基座里傳出的尿騷味噴在乞丐臉上,讓他的眼睛瞬間蒙上了一層水汽。
“少爺,再忍兩天。后天一早,少傅溫仁就會帶著老爺夫人的骨灰出發前往江寧。
縣侯發喪,按例會在城門處謝恩、宣德,大概會持續一個時辰。加上前來送別的百姓,到時候出城的人會比平日多一倍,咱們就混在人群里出城。
黑鴉衛就算偽裝成衙役,這么短的時間,這么多人,他們大概率發現不了我們。”
少年點點頭,沉默地吃著手里的饅頭。
待到兩個饅頭下肚,少年用袖子擦了擦手,這才重新抬起頭來。
“張林叔,為什么黑鴉衛要殺我們?”
乞丐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
“黑鴉衛太神秘,除了他們的名字和存在,根本沒有更多的資料,當初我也是隨老爺處理一起特殊案件,才知道他們的存在。”
“那你為什么這么確定,那些家伙是黑鴉衛?”
“對我出手的家伙,叫乙晦,他是我的師弟!”
此言一出,又是許久的沉默。
“黑鴉衛沒有找到我們,這幾天一定會在城內仔細搜尋,城外估計也有他們的眼線,后天出城門,我們要分開走!”
乞丐盯著少年稚嫩的臉龐,叮囑道:
“不管咱們兩個誰被抓到,還是全部安全出城,至少在京都附近不能再走在一起。到時候我往南轉東你往東直走,咱們路上匯合,然后去汴州。
黑鴉衛找不到我們,一定會派人去江寧,所以南邊不能去。我們繼續往東去兗州,然后北上去滄州。
滄州城的徐大人和老爺乃是故交,應該會收留我們。
少爺,你從小就聰明,又讀了那么多書,你一定能堅持下去的!”
記下張林的安排,少年再次點頭,忽然間鼻子一酸,眼淚又掉了下來。
“張林叔,我想知道為什么黑鴉衛要殺我全家!我要報仇!”
張林也是悲從心來。他何嘗不想查清緣由,不想報仇?可是黑鴉衛太過神秘,這種組織,要么是監察司的秘密特務,要么就是聽命于世家大族,找他們報仇,何其艱難!
“少爺,俗話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咱們現在要做的,就是活著!明白嗎?活下去!活著,才有報仇的資本,死了,萬事皆休!”
少年擦干淚水,用力握緊了拳頭。
“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