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跟著獵戶生活,自然不能好吃懶做,不能不去做點什么。
霧隱每天跟著水城源進山中打獵,打到的獵物就剝了皮,除了留一部分自己吃外,其他的肉和皮毛,都由水城源攢起來,毛皮進行硝制,肉掛起來風干,然后拿到城里去賣,霧隱想知道自己以前去過什么地方,認識什么人,自己做過的事,他不知道進城的路,因此,要等水城源下次進城才能帶著他。
山中無日月,不知不覺地已經過去了七八天,霧隱每天起來,就會先到附近的山頭上,四處張望,希望自己站在高處能夠想起來些什么,可是除了明晃晃的朝陽,以及在樹梢上起起落落的飛鳥外,他什么都想不起來。
想不起來以前的事情,并不妨礙他陪水城源去山中打獵。
水城源是打獵的一把好手,只要走一趟,就會有很多收獲,他前一日下的捕獸夾、陷阱、籠子等,多多少少會有一些動物上鉤,他們拿出掉入陷阱的動物,然后又把陷阱做好,作為下次捕獵動物使用。
霧隱看著水城源從一個陷阱中,掏出兩只兔子,忍不住問道:這里已經有過動物掉落,再鋪上草,就還會有動物掉落么?他們不會吸收教訓嗎?
水城源說道:“這座山中的動物都很蠢,不會像人那樣小心翼翼,就算它們眼睜睜地看著同伴落入陷阱,過了幾日,它們自己可能也會落下來,它們記性很差,記不得這里放過陷阱。”
霧隱苦笑了一下,這話雖然是無意中說出來的,卻正好說中自己的心事,自己忘了以前的事,是不是就是因為自己很蠢?
水城源也醒悟自己說的話可能傷到霧隱,他接著說道:“我說的可不是你,你別介意。”
霧隱搖了搖頭:“你救了我一命,我又怎會因為這些小事介意?唉,你說得沒錯,我可能就是十分蠢笨。”
水城源說道:“不知道在你身上發生了什么事,若是知道,就好弄點,城中有大夫,到時候讓大夫給你看看。”
霧隱點了點頭,看著水城源收集著進入捕獸夾等各種獵物,最大的就是鹿和山羊等,他問道:“你只用這些陷阱捕捉嗎?若是碰到沒有掉入陷阱的兇殘動物,又該怎么辦?”
水城源說道:“那就跑,跑不過就爬上樹,我以前遇到過一頭豹子,我跑不過它,就爬到一棵樹上跟它耗著,它敢跟著向樹上爬,我就刀子嚇唬它,我和它僵持了兩天兩夜,幸而我身上有收集到的小動物,生吃了一些,這只豹子終于耗不過我,走掉了。”
霧隱問道:“為什么不和豹子搏斗呢?”
水城源像看著傻子一樣地看著霧隱,看他一本正經的不像看玩笑,記起了他想不起來以前的事,他說道:“人又怎會是豹子的對手呢?和它相斗,那不是找死嗎?”
霧隱哦了一聲,原來豹子是很兇狠的動物,人不是其對手。
幾乎每一天,他們都能滿載而歸,回到家后,水城源就開始忙碌宰剝這些小動物,晚上若是有時間,他便開始編制一些筐啊,簍啊,擔子啊一類的東西,盡管他做得不好看,可是因為十分用心,所以東西結實耐用。
霧隱想跟著學編草,無論如何,以后都可以用來謀生,但思來想去,最終還是放棄了。
這天他從山頭上下來,見水城靈正在小溪邊洗衣服,霧隱來到她身邊問她:“太陽是從什么地方升起來的,又會落到什么地方呢?”
水城靈想了想,說道:“很多人都說太陽從東面的大海中升起來的,落到西邊的大海中,不知道是不是這樣。不過也有人說日出扶桑,日落禺谷,不知道到底誰說得對。”
大海,扶桑……對霧隱來說這些名字即遙遠又很近,近在昨日,遠在天邊。恍恍惚惚,他似乎說過這些話,不過這兩日水城源就要到城中去賣東西,希望到時候能夠跟著他在城里見到熟悉的人,或者是能夠讓自己記起來的事物。
水城靈問他:“你會武功嗎?不然,怎會隨身帶著一把劍呢?”
霧隱想了想,說道:“我記不得了,應該會,我拿劍來耍耍。”
他回屋拿出離炎劍,將劍抽了出來,左右劃拉了幾下,感覺十分別扭。
“也許我根本不會武功吧。”霧隱這么說道。
水城靈也沒有在意,繼續洗著她的衣服,一邊洗,一邊說道:“不會武功也沒什么,就像我爹,不會武功照樣可以打獵,可以生活。”
霧隱看著他在洗衣服,聽著她的安慰,很快忘了自己忘記過去的的事,感到在這山林里生活也挺不錯的,一切都顯得十分寧靜,有這么一瞬間,霧隱并不想走出這個山谷,面對外面的世界。
仿佛外面的世界有著他不想看到的真相。
想是這么想,可是為了找出自己是誰,他最后還是決定跟水城源進城。
臨去城里的前一晚,水城靈說道:“你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可也要有個名字,有個稱呼啊,在這山谷里,就咱們三人,一說就知道說誰,到了外面,人多了,沒有名字很麻煩的。”
霧隱倒沒有想到這點,他說道:“是了,我要一個名字,雖然不是我真正的名字,叫什么好呢?”
水城靈也幫他想了想,說道:“你忘記了自己的過去,什么都記不得了,就叫忘憶吧。”
水城源笑道:“這名字好難聽,就像一條狗的名字,你還是再想想其他的名字吧。”
水城靈有些生氣:“什么狗的名字?忘憶,忘掉了記憶,多好聽的名字啊。”
霧隱怕他父女二人再爭吵下去,說道:“就叫忘憶吧,我覺得挺好聽的。”
事情就這么定了下來,霧隱的名字叫做忘憶。
第二天一早,天還沒有亮的時候,水城源就喊他起了床,兩人身上背著水城源編的草簍,向城里走向。
所謂的城里,其實不過是山下的一座小城,名叫白夜城,論規模還是人口等各個方面,都無法和四大城相提并論,就是和其他大點的城,也不能相比。
水城源帶著他一連走了兩個多時辰,才來到白夜城,他們起得雖早,進了城之后太陽已經高高地升起,兩人來到集市上,將自己帶來的東西,找到一個角落鋪開,然后開始叫賣。
一進城,霧隱就開始左看右看,希望自己曾經來過這里,這里的景物能讓他記起點什么,但最后他還是失望了,他無論如何都想不起自己曾在這座城內做過什么,也沒有遇到什么讓他感到有印象的人,似乎也沒有人對他有什么印象。
聽著水城源在那里叫賣自己的東西,雖是叫熟了的,可是他應是缺乏叫賣東西的口才,空自叫賣了一會,連一樣東西都沒有賣出去,不像隔壁一位賣棗的姑娘,聲音甜美,叫賣的內容言之有物,比如“這些棗子個大核小,清脆甘甜,生津止渴……”不少路過的人不只是為了棗子甜,還是姑娘長得甜,許多人都買了一些帶回去。霧隱跟著水城源出來,不能不幫著忙,可是讓他敞開喉嚨叫賣東西,怎么都拉不下臉。
到了晌午,雖然沒有賣出去一件東西,可是還得要吃飯,水城源舍不得到附近的餐館里吃飯,而是從包裹里取出從家中帶來的熟肉,兩人分著吃了,水城源又到一戶人家里借了水,就這么湊合著填飽了肚子。
吃過飯,那姑娘的棗賣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一些賣不掉的,便送給水城源和霧隱吃,兩人道了謝,水城源又撿了一個編制細密的草簍子送給姑娘。這姑娘也不客氣,道了謝后收下,她指點二人:“你們這樣賣是沒有用的,你看看,你的毛皮看起來不錯,但你不會吆喝,吸引不了別人,不能光喊什么獐子皮,狐貍皮,應該說說這些皮有什么優點,買回去能干什么用。”
霧隱說道:“多謝指教,對了,你叫什么名字?”
本來這么問一位姑娘的名字,有些突兀和無理,但姑娘看他長得面善,便告訴了她:“我叫長柳煙,你呢?”
霧隱說道:“忘憶。”
那姑娘點了點頭,收拾起自己的東西,臨走前對霧隱甜甜一笑,這才去了。
水城源雖然得她指點,但是叫賣起來依然殊不精彩,到了傍晚,兩人的生意才好了些,一些確實需要這些東西的人,買走了兩三樣東西,水城源的售價也不貴,前前后后賣掉了三張皮子,一個籃子。
晚上,霧隱問他要不要回去,明日再來,還是怎的。水城源說道:“一來一回太浪費時間了,咱們再著待一晚,明日看看能賣掉多少再說。”
晚上吃的依然是熟肉,飯后,兩人沒舍得去住店,而是在集市上找到一個可以避風的地方,用毛皮鋪在地上,兩人躺在這些毛皮上睡覺,霧隱看水城源的生活如此艱辛,可是水城源卻絲毫不以為苦,而且非常樂觀,他問水城源:“你怎么每天心情都這么好。”
水城源說道:難道每天難過就能改變什么嗎?一個人只要踏實努力,不去沾染那些惡習,不要嫉妒別人的富裕,很容易就會知足的,因為咱們青離國中還有許多人比我們生活得更為艱辛,我這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而且生活安逸,再不開心,那就有些貪心不足了。
霧隱心道,原來人可以這么容易得到滿足的,可是我為何卻高興不起來?因為我記不得自己是誰了么?還是因為看到水城源的貨物賣的不好?還是那些走在街上大搖大擺的人,一副看不起自己的眼光?都不是。
那是什么事呢?
白夜城的月亮十分明亮,縱使在夜里,也幾乎如同白晝,霧隱明白了這里為何叫做白夜城。
月亮太明亮了,就不容易看到星星,而想到星星,霧隱心頭一震,似乎記起了點什么,卻如同鏡花水月,有些印象,又抓摸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