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瀾緩緩睜開眼睛，目光呆呆地盯著天花板。
打開手機，微信提示音接連響起，她撐著手臂坐起來，宿醉后的腦子昏沉沉的。
她倚在床頭，有一搭沒一搭的回著信息。夢中的一幕幕在她腦中不斷的清晰回放。
不知呆坐了多久，她穿鞋起身，步行出了家門。
走在熟悉的街道上，腳步不自覺轉到了臨城的老街區。這里是她和父母住了十年的地方，原本的房子早已拆遷重建。
媽媽在她8歲那年出車禍去世，為了怕觸景傷情，這些年她顯少再來這里。
終于她來到護城橋邊，站在熟悉的橋面上，一瞬間仿若穿越了時空，衣衫襤褸的少年弓著脊背跪在橋面上，朝路過的行人麻木地磕著頭。
怪不得秦牧川每次開車路過這里時，總會不自覺減緩速度，漆黑眼眸透過車窗似在打量什么？
想起他得知自己雙腿可能落下殘疾時，那滿不在意的神色，原以為他只是在強裝鎮定，畢竟不管是誰遇到這種情況，心里都免不了恐慌害怕。
她扶著欄桿，心里漫過陣陣澀澀的痛。
比起他從前過的日子，眼下只是雙腿落下了點殘疾似乎真的不算什么。
那些別人譏笑異樣的目光，他不是不在意，而是早已習慣。
不知過了多久，一輛氣派的黑色商務車在她面前停下，從車上下來個穿著一身黑衣神情木然的男人。
明瀾認識這人，在海城那家精神療養院阻攔秦牧川離開的那個自稱秦家家臣的秦風。
“明小姐，秦老爺子請您過去一趟。”
……
明瀾跟著這個叫秦風的男人來了看守所。
下車，已經有人提前等在門口了。明瀾看見來人，微微一愣。
“徐律師？”
面前這個帶著金絲邊眼睛的斯文男人赫然就是當初秦牧川委派過來騙自己簽合同的那個律師。
“明小姐，我們又見面了。”徐律師笑容謙和，“您是來見老爺子的吧，我帶您過去。”
明瀾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默默的跟在他身后。不多時便到了會客廳。
走進來便看到坐在紅木沙發上的老人。
老人滿頭青絲，臉上皺紋明顯，雖是如此，可那雙渾濁的眼望過來時卻讓人不自覺背脊發寒，這是個真正經歷過血腥殺戮的男人。
一直以來，對于這個堪稱傳奇的公公，明瀾是有些怵的。
且她也知道對于自己這個兒媳婦，他其實并不太滿意。
明瀾朝坐著的老人輕輕頷首，“您找我？”
秦老爺子掀了掀眼皮，“坐吧！”
明瀾依言在他對面坐下。
“小九最近還好嗎？”
聽他問起秦牧川，明瀾不由抬頭飛快地瞥了對面老人一眼。
經過昨晚那個夢，明瀾已經猜到秦牧川極大可能并不是秦老爺子的孩子。那秦老爺子到底知不知道這件事？
她斟酌著回道：“挺好的，現在已經不用再坐輪椅了。”
秦老爺子“嗯”了聲，神色不變喜怒，似乎這個結果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見此明瀾心中不由疑惑，這樣一個人，真的會這么輕易認罪伏法？
秦老爺子淡淡看了她一眼，“想問什么就問吧？”
不是你叫我來的嗎？
明瀾心中腹誹，直接問道：“您要我過來是有什么事嗎？”
秦老爺子把桌上準備好的一堆文件推到她手邊：“把這些簽了。”
明瀾疑惑的翻了翻，全是他看不懂的商業術語。
“這是我手里秦氏百分之四十的股份，只要你把字簽了，你就是秦氏目前最大的股東。”
明瀾翻到最后一頁，看著上面偌大的黑體字“股權轉讓書”陷入了沉默。
沒記錯的話，祁修染也才擁有秦氏百分之二十的股份，那可是秦老爺子最疼愛的孫子啊！
眼前這位半生叱咤風云的老爺子怕是被調包了，又或是公司出了事急需找人背黑鍋！
她弱弱的問：“我可以拒絕嗎？”
秦老爺子意外的挑了挑眉，對于這個兒媳婦。他的確不怎么看得上，倒不是因為家事出身。實在是這女孩太沒心機城府，喜怒哀樂都擺在臉上。
處在小九這個位置，他娶的妻子最起碼得要能出門交際應酬。
不過眼下這丫頭的表現倒讓他高看幾分。很少人在面臨唾手可得的一大筆財富時能做到一點不動心的。
于是他難得的緩和了面色，說出的話卻依舊強硬：“不可以。”
“如果你不簽，等我死了，我也會立下遺囑。到時候如果你主動放棄繼承權，按照法律規定，這些股份最終只會落到修染那孩子手里。到時候你們想對付他怕是要費不少力氣。”
這些話的信息量實在有些多，然而明瀾卻只注意到了一點，“不對呀！按照法律規定，如果我不接受，最終繼承這些股份的也應該是秦牧川才對啊！”
她真沒別的意思，只是單純對專業常識的好奇。
秦老爺子白了她一眼，“你不是已經猜到了嗎？小九和我的確沒有血緣關系。”
“那您…”聽他親口承認，明瀾有很多話想問，開口時卻又不知該問什么。
“當年手底下的人來報說在一處小縣城找到了握有玉牌的小孩。雖然我對那個素未謀面的孩子沒什么感情，可畢竟身上流著我的血，我還是打算親自去把人給領回來。”
他的聲音沙啞，似乎陷入了回憶，“我第一眼見到那孩子時，便知道他在說謊。他雖努力模仿著另一個人，可他那雙眼睛騙不了人。小梅和他丈夫養不出那樣的孩子。”
小梅就是當初被他無意糟蹋的女服務生。
“既然你什么都知道，那您怎么還把秦牧川帶了回來？”
秦老爺子渾濁的眼睛微瞇，“因為秦家需要他？而我也需要個聽話的孩子。”
至于這孩子究竟是誰又有什么重要？他那些年風流成性，兒女自然也生了不少，他雖對此不怎么上心，只管好吃好喝供著，不過等到成年，想要去公司的他也不攔著。
可時間久了，那些逆子有了自己的勢力，都想從他這個老子手里分權，各種手段頻出，好好的公司被弄得烏煙瘴氣。
他那時年紀也大了，漸漸也有些力不從心。
他給那孩子取名秦牧川，把他日日帶在身邊，對外更是宣稱要把多年家業留給這個失散多年的小兒子。
果然，之后的日子清靜了不少。
至于秦牧川這個擋箭牌是死是活，能活多久？都是他的造化，跟他又有什么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