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圓圓是個9歲的大姑娘,住在弄堂對面的小閣樓里。
家是樓梯的亭子間,是單位分給她父親的。他父親晚上獨自住著。而弄堂對面的小閣樓是租的私房,她和母親歇生之所。
大多數人對于貧苦都甘之如飴,因為沒有誰富的讓人看的眼熱,大人們各自為吃飽飯努力。孩子不像如今那么嬌貴,白天自行玩耍,玩累了隨便休息。
讀書的概念,在余圓圓是夢想,也是理想,但是她從來沒對母親和父親說過。去學校念書連裁縫店里的兒子也沒想過。
啊,這么大了。袁老師很詫異,一群孩子里那個干干凈凈的女孩子,歲數比其他人都大。是住來弄堂對門的閣樓里的兩家中其中一對夫婦的大女兒吧!
看上去很有修養,怎么不去讀書?他有些奇怪,街道宣傳隊不是來過了,叫適齡兒童都去念書。沒錢的都不要學費,幾毛書費難道也舍不得?
“來,圓圓,你媽呢!”袁老師忍不住管起閑事。
“袁老師好,媽媽在家。”余圓圓很有禮貌,一邊驚訝于袁老師怎么會找媽媽。
圓圓的媽媽在家,這個年代女的都在家,去工作的年輕女士,一部分都是解放前賣給工廠的長工。
而識字的女士們都做著和男人們相似的工種。街道工廠招了些幫手,也不知道每天做什么的,反正一個月能有幾塊補貼。但是好些女士去了幾天都不干了,也許很苦。
圓圓的母親倒是不怕吃苦,但是沒輪到她去。據說掃盲班畢業才可以去試工,不要文盲啊!
袁老師找到圓圓的母親。“大嬸,你女兒怎么不去念書,大好時光都荒廢了。”一股惋惜,感慨的氣氛彌漫開來。
“我們家沒多余的錢。”母親也無奈,自己窮的回老家的路費都沒了,才帶著女兒嫁給這個老頭,比自己整整大了二十二歲,老家還有四個孩子,嗯,前妻死了。
男人每天喝酒,還好覺得命要緊,就喝一點兒過癮。但是,喝酒要下酒菜,非葷不可。哪里有錢給繼女讀書。
“不要學費的,一學期幾毛書費,實在沒有就問高年級同學要舊書本看來著。”袁老師很著急,很為圓圓的前途擔憂。
“啊,才幾毛。”余大嬸心里一盤算,自己掃盲班畢業就能工作了,半年拿出幾毛錢,還行。“那就給她報名吧!”
袁老師問過一般情況,孩子余大嬸明天帶著圓圓去學校插班。這下子,才知道圓圓不是她父親親生的,更加同情這個孩子。一定要給她機會讀書,才能改變命運。
袁老師這么同情圓圓,是由于小時候一個伙伴,因為家里不愿意出錢給他念書,去地主家做工,半年就被折磨死了。
那個時候,童工不算童工,10歲了,出來掙錢養活自己在窮人家正常。
實際上,袁老師誤會了。余圓圓小時候雖然沒了親爹,但是待在自己外婆家里,深受寵愛。因此看上去那么有氣質,吃苦的就是跟著母親逃難來了這兒。
原本母親帶著她出來投奔哥哥,可是誰想到哥哥意外死了,嫂子自然不會理會她,把她倆趕出來。
飯也吃不飽,沒地方住,只能在救濟所等著遇到家鄉的人,好帶口信回去捎點路費。最后沒等到,只能經人介紹嫁給了這個男人。
都是戰爭害的,有家不能回。
其實政府也要疏散難民,但是不是回鄉,而是重新分配地域,到時候也不知道會集體被送往哪兒安家。
凡是沒固定居所的外鄉人,都要送走,在此種情況下,不嫁人只能被送走。帶著女兒,長得再好看也得低人一等,沒法子,愿意養別人家孩子的到底沒得選。
從家鄉出來,是因為余圓圓的外婆不在了。家里其他人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自己找出路去。
明天女兒就可以念書了,還是解放好啊,自己要是識字,也不會嫁給頭一個短命的,也沒有后來的一些事情了。
原本按照家世和另一家聯姻,聽說她不識字,那家不開心了就換了長得沒她好看的堂妹,因為堂妹識字。
結果她嫁給了病怏怏的前夫,才生了女兒就撒手而去。那家人說女兒白養的,你回娘家吧,就找輛車把她和一歲不到的女兒塞上車,送回去了。
這就是不識字的人家的悲哀,一點臉面也不要,大刺刺地把死了男人的媳婦趕跑,霸占了這家所有的財務。
因為什么也沒帶回家,家里一點幫她的興趣都無。也就是親媽可憐外孫女,收留下來。
讓她收拾收拾,再找戶好人家嫁了。
二嫁沒嫁妝了,好在那戶獨子,沒計較,雖然窮點,對她也很好。這戶人家是識字的。
沒曾料想,剛剛開啟了好日子,丈夫出門打工,回來路上遇到了海難,多少人家,妻離子散。她遭遇了兩回死了男人,當地是嫁不了。
這回婆家倒是不趕她,只是讓她安心養大孩子。可是母親不在了,女兒沒去處,難道送走?
結果就是,人家不要女孩,說,“你小兒子可以留下,我們會當自己親生的,女孩子不要。”
余圓圓經歷了喪父,一下子沒了外婆的照顧,又感受了一回送不出去的苦,失去了弟弟的苦澀后一下子長大了。
和母親來這兒投奔大舅舅,結局更慘,大舅舅沒了,舅母眼見沒好處立刻擺脫她們。
要不是救濟所,娘倆早餓死街頭。現在有閣樓住,有書讀,像做夢一樣。袁老師就如同太陽一樣燦爛溫暖,新中國在她九歲的時候又一次展露出美好和希望……
沒有新衣服,沒有新書包,在雜貨鋪換了一支鉛筆,小心的包好,放進衣服兜里。圓圓跟著母親前往心中的圣地——小學。
學校的接待老師知道今天圓圓會來,很熱情地接待她們。把她領到一年級一班的班主任那兒。
天,尷尬死了,全班都是小朋友,五六歲的,就她九歲了,還好不高,但也夠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