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站口是一片水泥地，水泥地往前有幾級臺階，臺階還破了皮，露出里頭的黃泥磚。
再往前種著十幾棵歪脖子樹，歪脖子樹底下是一條沙石馬路，連瀝青都沒來得及鋪，車去車來，煙塵滾滾。
遠處漠漠的水田飛過幾只白鷺，嘎嘎地叫，一頭撞在電線桿上，掉了下來。
……
周青看向李尋。
李尋一只手揣著褲兜，撓了一下頭。
坐過站？
失策了，周青垂下眼，她忘了李尋是個路癡。
看他也一臉懵的樣子，周青只能在路邊隨便找了一個路人問，“麻煩問您一下，這里是華江市嗎？”
穿著印滿紅色牡丹花短袖的大媽非常熱情，“四啊，這里就四華江四啊。”
“你看嘛。”大媽指了指她身后的火車站，上面清清楚楚矗立著四個大字。
“華江北站。”
……
北站。
真的是北站。
周青收回目光，在心里深吸一口氣，對大媽道了個謝，“我知道了，謝謝您。”
“不用謝。”
大媽走了。
李尋見她一副了然的樣子，問，“怎么了？”
“這里是華江北站。”
周青無奈地背起書包，李尋第一次來華江市，不清楚很正常，而且華江市的站點建設確實有問題。
華江站和華江北站雖然都在華江市，但是一個天南，一個海北，隔了整整一個市那么遠。
Z大在華江站那塊區域，而華江北站是搭乘飛機的地方。
她以前也搭錯過一次，最后花了五六個小時才轉到車回去。
過了這么多年，再加上這次是跟李尋一起出來，所以她忘了提醒他別買到華江北站的車票。
真是太失策了。
“Z大在華江站附近，華江北站是機場，我們搭錯地方了。”
周青一邊對他解釋一邊往前走，看看能不能搭個什么車去Z大。
李尋不太明白華江站和華江北站有什么區別，“……”
“學生！學生！”
沒走兩步幾個舉著站牌的大叔大媽沖過來，熱情地沖他們笑，“學生，去不去Z大啊！我們這里有車可以送你們去，天黑了路就不好走了！”
“學生坐我們的車吧！”
“坐我們的吧！我們的人少！”
“學生坐我們的，我們的便宜只要250塊！”
熟稔的樣子估計已經見過不少和他們一樣搭錯站的大學生。
周青以前窮，不管去哪兒都是坐公交搭地鐵什么的，很少打車，況且從這兒一路打車去Z大就算拼車也得一兩百，太貴了。
她想看看有沒有公交車。
不理會這些人的吆喝，周青繼續往前走。
但拉客的司機們鍥而不舍，追著她和李尋一路跑，邊跑邊喊。
“學生！坐我們的車吧！”
“我們的車人少！這里天黑了路就不好走了！”
“公交車沒幾輛咯！”
聽到‘天黑了’幾個字，周青忽然頓住腳步。
從這里搭公交車到Z大要四五個小時，現在快六點了，最遲一個小時就會天黑，萬一在那邊路上找不到公交車，李尋怎么辦……
他有精神性呼吸困難，這里這么荒僻，她能湊合，但他不行。
周青于是側身，朝圍上來的其中一個大媽問，“去Z大多少錢，多久能到？”
“250塊！四個小時就能到！”
“我兩百，三個半小時！”
“學生我兩百一，直接送你到宿舍門口！”
“學生……學生坐我的！”
“……學生坐我們的吧！”
周青被擠得直往后退。
剛要開口，李尋拉了一下她的書包，示意她退到一邊，然后在一圈人中掃了一遍，從褲兜里拿出錢包，抽出六百塊錢給最中間那個大媽，“去Z大，不拼車。”
被點中的大媽開心得合不攏嘴，“好好，跟我來。”
她想上前幫李尋拖行李箱，李尋沒給。
不給也沒關系，大媽的態度依然非常熱情，招手示意他們跟自己走。
這么晚了能拉到拼車的人也不多了，就這兩個獨苗苗，本來兩百塊她們都打算拉一趟的，誰知道一下多掙四百！
其他沒拉到客的司機一哄而散，只剩下一個大叔還想把他們搶過去，“學生，我只收你四百，坐我的車嘛。”
……
周青一時沒攔住，看到他以三倍的價格打了個車，在心里嘆了口氣。
雖然知道這點錢對他來說不算什么，但一想到他這樣花錢的習慣，萬一以后破產了可怎么辦，心里深深地犯愁。
所以她還是要努力成為富婆才能養得起他嗎？
好難。
想著想著，周青不小心在他身邊嘟囔了一聲，“太貴了，根本養不起啊。”
“什么？”
李尋聽到她說話。
周青下意識拉住他的衣角蹭了蹭，心里還在發呆，“沒什么。”
就是覺得你太貴了，有點養不起。
早知道該報金融財經之類的專業，這樣以后還能開公司養他。
周青忽然想到，如果她不能成為大富婆的話，萬一他以后被別的富婆搶走了……
不行！絕對不可以！
她腦補了一下那個畫面，把李尋的衣服擰成了一團。
李尋低眉，看了一眼她的手，嘴角溢出淡淡的笑，雖然有時候他真的搞不懂周青在想些什么，但只要是和他有關的，他就很高興。
大媽家的車是輛面包車，還算寬敞。
上車后周青從包里拿了一袋巧克力餅干給李尋，“你中午都沒吃飯，要不要吃餅干？”
“睡飽了，吃不下。”
李尋躺在一旁，靠在座椅上閉目養神。
正打算把餅干收進去，李尋又睜開眼，看著她，“吃一塊。”
態度轉變之快，前后不到兩秒。
……
呵，男人。
果然善變！
周青把餅干遞給他，“我還有別的。”
“不要了。”
李尋慢慢地吃餅干。
吃餅干是因為，不吃怕她不高興。
面包車在公路上筆直前行，說是三個半小時就到，但其實到Z大還是花了四個小時，三小時指的是——到市內的時間。
搭了一天的火車周青也累，迷迷糊糊靠在李尋身上睡過去。
她的臉很軟很輕，貼在肩膀上溫溫熱熱的，李尋放下餅干盒子，安安靜靜地沒再發出聲音。
“學生到了啊！祝你們一路平安！”
夜晚十點四十五，大媽和她的司機老公把周青和李尋送到校門口，因為學校門禁就沒送進去，招了招手便走了。
面包車的引擎聲遠去，周青趕緊拉著李尋跑到北校區的門衛處，急切地問，“叔叔，能放我們進去嗎？”
醫學院在北校區，她只對北校區熟，所以只能拉著李尋先來北校區。
還不知道文學院在哪個校區，該往哪里走。
門衛見他們拖著行李箱，知道是大一的新生，從崗亭里走出來，“哎喲怎么晚上這個時候來，接你們新生的學長學姐早就走了。”
“宿舍也沒人給你們安排，你們進去了沒用啊，沒地方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