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殺聲中,劉敏率領不到百人的殘兵護著劉賢殺出一條血路。
山風貫耳,劉賢仍對與鮑隆的血戰心有余悸。幸虧自己留了陳應一命,人質在手,對方投鼠忌器,才給了他們喘息之機。不然等援兵追上,只怕萬事皆休了。
“陳臭三!你可真沉啊!”毛彪奉命背著陳應,雖然一臉不悅,但是腳下不敢耽誤半分。陳應在他背上,嘴巴被麻布勒緊,也不知是怕他叫嚷,還是怕他咬人。
“公子勿憂,尋常追擊,殘兵亂,追兵亦亂,他們一時追不上來。”劉敏粗氣直喘。
但今日他們碰上的對手,并非尋常。
如果他們能夠隨著烏鴉的視角略過天地,便能知道在南平縣郊的密林中,兩千精銳正棄大股潰軍于不顧,如鷹展雙翼,向他們合圍而來。
嘟——嘟——嘟!
螺號響起,追兵從東路襲來。
“擒赤紅甲將,封賞千金!”
“操,才千金。”劉賢咒罵一聲,不情愿加快了腳步。
他暗自想,自己穿越以來已經夠戒色了,怎么跑起來還是這般上氣不接下氣?莫不是腎虛至此了?
哪里是什么腎虛,他這一身赤紅甲重達幾十斤,本是為了學電子游戲中的赤備軍用來裝X的,沒行到這會成了掣肘的累贅。
要不是裸奔目標更明顯,他真的想光屁股跑回零陵。
轉了十幾個彎,他們在轉角甩掉追兵,劉賢靠在一塊大石頭上喘起了粗氣。劉敏數著扈從又少了十幾個,一臉憂愁之色。
劉敏道:“公子,這么下去不是辦法。你我換甲,我去引開追兵!”
劉敏本以為自己這次終于能證明自己的才能,卻不想惹來劉賢更加嚴厲的斥責。
“你逞個屁的英雄!老子是太守之子,漢室宗親,就是真被抓了,他敢殺嗎?!你要是被抓,他趙范不把所有屎盆子扣在你腦袋上?那時你死都是種解脫!”
劉敏聽得出來,這不是在訓斥,每個字都飽含情義與擔當。
劉賢拍著他的肩膀說道:“保護是我的責任,我不是孫堅,不會讓別人當祖茂。”
“可是大局為重,零陵能沒有劉敏,不能沒有公子!”劉敏還要爭執,身后又傳來催命聲。
嘟——嘟——嘟!
螺號響起,又一波追兵從西路襲來。還是喊著“擒赤紅甲將,封賞千金!”
“擦……”劉賢瀕臨絕望。“這他媽是逼我減肥嗎!別廢話,一起跑!”
他正要起身,只覺得頸后突然襲來一陣劇痛。
“公子恕罪,大局為重……此行永別,望公子振興零陵!”
劉賢倒下的那一刻,朦朧視角里滿是劉敏不舍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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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過有人肯為你而死么?”
黑暗中的聲音似曾相識,恰如故人音。
“他不是為我而死,他是為了零陵,為了……”劉賢矢口否認。
“屁!你這是逃避!他就是為你而死!”黑暗咆哮著,如同滾滾巨雷……
一陣顛簸,劉賢從夢中驚醒。陽光直射,他睜不開眼,只覺得后頸仍舊酸脹。
“劉敏……”
他想起昏迷前的爭執。片刻后,他抬起頭,發現自己正被南鷹騎扛在肩上。
“放我下來!”劉賢怒吼著。
江水滔滔,前方已然是鐘水河畔。他走到江邊,從江水倒影中看清了身上的鎧甲,已經不是之前的赤紅色。
劉敏終究和他換了鎧甲。其實從醒來的那一刻起,劉賢就知道發生了什么,他只是需要這漫漫江水,給他一個答案。
這一幕多么經典,忠臣用自己的生命拯救了主公,從此主公可以繼續去完成他未竟的大業,而忠臣則會在史書上,留下短短一行字,仿佛他的一生,都是為了救主這一刻準備的。
按常理,劉賢需要做的,就是跨過鐘水,逃回零陵。后世史書若有他的傳記,也許此處當記載一句:
“賢大為桂陽軍所攻,賢與數十騎潰圍而出。賢常著赤甲,乃卸甲由親近將劉敏著之。桂陽軍爭逐敏,故賢從鐘水得免。”
跨吧,跨過這道淺灘,正如來時一樣。曹操不是跨過去了?孫堅不也跨過去了?
劉賢望著濤濤江水,向自己發問,和自己搏斗。
他說,他是零陵公子,推新政,敗豪族,結親盟,以天下為棋,掌萬民生死。他要逃,他不該死在這。
他也說,上天讓他成為太守之子,成為操盤零陵大局之人,還為他找到了心安理得踩著人命逃生的理由。可若是比他地位更高,作用更大之人要他用命保護,他會去做嗎?被救下的人,又有多少真正完成了崇高使命,又有多少最終成了獨夫民賊?
大局為重?
多少罪惡假汝之名!
救與不救,是劉敏做出的選擇。
逃與不逃,該他選了。
“你個陳死三!都怪你,劉將軍要是回不去零陵!我打死你個陳壞三!”
劉賢回頭,見毛彪正在毆打陳應泄憤。劉賢這才想起,剛剛兵荒馬亂,自己未曾點破陳應身份。如果當時以此人為人質,恐怕未必需要劉敏如此犧牲。
他上前拉開陳應口中麻布:“陳將軍,得罪了。”
“公子……聽到了?”陳應皺眉問道。
劉賢點點頭。“陳將軍,我想問,那黑甲之將,可是鮑隆將軍?”
陳應點點頭:“正是我義兄。”一個念頭閃過陳應腦海。“他生性殘暴,定會殺你愛將泄憤。公子不必仁慈,殺了末將報仇吧。自此兩郡扯平。”
劉賢道:“趙范入我疆土,殺我子民,這筆賬,扯不平。”
“那些是……”陳應本想說“叛民”二字,可是人之將死,他何必再為趙范張目。“那些是趙太守欠的賬,望公子不要算到桂陽百姓頭上。”
“殺了我吧,能補多少補多少。就當是陳某欠的。”他知道鮑隆的脾氣,剛才未能救自己,一定不會罷休。可此刻天時地利不再,劉賢又起了戒心,想救自己難免會生出波折。故而他一心求死,不想因自己拖累鮑隆。
“你不用演了。”劉賢直言。“鮑隆為了救你,在搏殺中處處掣肘,他沒找到你,不會罷休。他不會殺劉敏。”
陳應冷笑道:“想不到看透我兄弟者,竟是你這豎子。不過你棋差一著,我義兄固然仁厚,但還有譚虎。他會把你的愛將首級割下,帶回去邀功。他最愛割別人首級。”
劉賢聽到此言,閉目不語,隱約有些顫抖。
陳應道:“何如?還是殺了我吧。有譚虎在,你救不活他,也許此刻那甲胄里已經是一具尸首了……”
劉賢一把將麻布塞回陳應口中:
“就算是尸首,我也要將劉敏帶回零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