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秋之末
———一種序言
望城。
猶記得望城,那早已不只是一個地點一座城市的回憶,那是我們的一個時代,是所有那些喜怒哀樂的日子的合集,是我們那時候的故事本身。
回憶。
始終堅信,如果沒有了回憶,無論喜或者悲的回憶,這世界都將只是一團盲目的空白,沒有存在的意義。一個人,一件事,一段感情,如果沒有被任何人銘記下來,又如何能夠證明它們真的存在過,而不僅僅是虛幻得沒有邊際的想象而已呢。所以早就習慣了把身邊點滴的瑣屑都記下來,希望在那之后的什么時候回想起來,還能夠帶出那時候的真摯和感情。
那么多的人和事,哪一點都不愿意遺忘的。忘了,感覺對不起自己的思緒和心。想要把他們都定格在他們各自發生的片段之中,切切地紀念下來。
然而像這樣子,面對了那么龐雜記憶的紀念,是一件進度很慢的事情,太容易就跌進回憶的冰窖之中,許久都爬不上來。
紀念。
寫作的初衷總是一種紀念。在這樣或者那樣萬籟俱寂的夜色般安寧的心情下,熄了所有的燈火,只有電腦屏幕散發出微微的光亮。這光像是清晨的窗子,在黑暗中縈繞出另一片的天地和世界。從那里,連接著我們與過往。透過那狹小而透亮的窗口,不敢說什么是愛恨情仇,卻也看過了身邊這世界中太多的相戀與誤會,錯過與過錯的傷害。當所有這些細枝末節在記憶中漸漸堆積起來,最終突破了壓抑,爆發出了感情。
而寫作,我想,就是把這些感情逐字逐句地記錄下來。不用再怎樣費盡心思地去編排或者琢磨,就已經是我們都想不到猜不透的情節了。
周圍的人們,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我身邊上演著他們各自的故事。那些故事相互糾結相互交錯著,把整個我所能碰觸到的世界都網羅其中。這樣的龐大,早已不是我所能夠把握的。如果真的可以把握,就不會直到一切都結束了,才坐在自己攏起的陰影里,默默地紀念。因而只能把他們的故事和心情都拆散了,重新整理出來,將那些彼此莫名相似的部分融合到一起,安排在某個名字的符號之下。
寫作是一種溫存的紀念,其實也是一種自私的微小權利。在自己營造的世界里,我可以在浪漫的極至中間繼續陪伴著早已經選擇了離開的人,也可以心存報復地遺忘掉那么些細節,忽略了那么些我都不想再記起的名字。這樣一再地想象著,真的好像自己就是自己的神祗了。
想象。
故事本身從那些真實的紀念之中略略地抬起頭來,不能夠總是淚眼朦朧的。對不對。
所以想象。
不愿在近乎真實的回憶里沉浸太久。
每當紀念把那些傷感和悲哀都重新經歷過一遍,就需要想象來彌補從前留下來的傷的。想象,就是我們游走在記憶邊緣,想要揀拾起從前珍貴的點滴,卻在那些曾經的冷酷面前累了倦了的時刻,一個讓我們容身,得以喘息的角落。想象又是美好的幻境,在那里只有幸福沒有悲傷的,于是自己時常在不經意間就沉浸其中了,再不愿離開。
面對著電腦的時候,惟有手指敲擊鍵盤的聲音是冷醒的,其它的都只是恍惚。夢境,希望,想象和回憶,都是些近在眼前,想要緊緊地抓住那一刻,才發現遙不可及的虛幻。
沉沒。
虛幻散盡的時刻,我們從高高的美麗云端,一直墜落下來,重重地跌進哭的海里。而海泛著過往的浪濤,一閃,就輕易地把我們卷入其中,淹沒掉了。一寸一寸下沉的時候,時間像是接近靜止的緩慢。被海水反復折射的光線恍恍地彌漫在眼前,那么清晰地放映出那些記憶中的畫面,那些我們曾經選擇了的喜悅,以及悲傷。
選擇。
選擇是自己的,幸福要自己負責。
一直都記得有人這樣地說。
然而自己,始終都認為這世上最艱難的事情就是選擇。生活中是沒有那樣子一目了然的A、B、C、D的,那里有太多的選擇,太少的我們。要怎樣去選擇。當我們下定決心去選擇了,卻又不能夠清楚地知道,自己的選擇是不是正確。選擇從不像投硬幣那樣簡單,一眼就看得出正反的。
起初,我們選擇了一種付出。那時候我們以為那樣專注的投入,總可以看得見愛情的影蹤,看到愛情和微笑。然而錯了。一開始就已經錯過。
后來,我們選擇了一種守候。那時候我們以為那默默地堅持著,忍受了悲傷,總會有屬于我們的星和幸福落下來。然而錯了。落下來的只是石頭,沒有星辰。
最終,我們選擇了一種感激。相信能夠經歷過的,都已經是命運的賜予,不是捉弄。
選擇是自己的。選擇過,堅持過,也相信過,就沒有理由去后悔,即使憂傷。
安靜。
所謂序言,其實才是在所有的細枝末節都塵埃落定之后,才能夠心平氣和地坐下來完成的部分。
季節的步伐還停頓在那樣炎炎的盛夏之中呢,而心情卻已經離開,飄逸到晚秋之末了。
于是,當一切一切的想象和回憶都漸漸沉沒在望城的街道與光影之中,我終于還是選擇了一種安靜而又小心翼翼的紀念。那些個在數不清的夜里默默彌散開來,輾轉反側,繼而一再重現的情節,都歸于靜,都又重歸于夜。
都完結了。所有的感情都已落下了帷幕。那么,以后,是不是就可以,試著,學會無情,像那晚秋之末的蕭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