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時候發現的……”

　　唐嘉宇摸了摸下把，裝出若有所思的樣子。

　　“破綻太多了，不知道從何說起呢。我想大概是……一開始吧！”

　　木偶的臉色愈加難看起來，漆黑的瞳孔映襯著他慘白的面頰，胡迪強迫著讓自己的聲音和緩下來，問道:

　　“我不覺得我說過的話有什么漏洞，不知道可樂俠先生能否給我解個惑？”

　　唐嘉宇剛要開口，突然覺得眼前這一幕有些似曾相識，就好像他和某個蘋果頭之間的互動，只不過立場對調了過來。

　　不對勁，明明自己才是正面角色，怎么突然就自然而然的進入反派語境了？

　　想到這里，他當機立斷的回絕了胡迪。

　　“不行，你讓我解釋我就解釋，我多沒面子。你得自己想，才能鍛煉獨立思考能力！”

　　“那個小子，還在我手上。”

　　胡迪陰沉的說著，拔出腰間的左輪，指了指唐嘉宇，又指向身體右后側的某個方向。

　　“你遲疑一分鐘，我就在他身上開一個洞。”

　　“……”

　　唐嘉宇看向他比劃的方向，那里是床尾的支柱，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都空無一物。光滑的木制紋理清晰可見，如同渲染得極佳的圖層，但相比起上方垂下的床單，又有一絲失真的感覺。

　　沒有提出疑問，唐嘉宇也沒有絲毫懷疑對方所說的話，開口道:“既然你誠心誠意的發問了，那我就大發慈悲的回答你……”

　　“還有15秒。”

　　“行了行了知道了，嚴格來說你的話確實沒有什么漏洞，但是這本身就是你最大的漏洞。”

　　“什么意思？”

　　胡迪把槍口重新對準唐嘉宇，聲音里帶上一分熱切。

　　唐嘉宇聳了聳肩，“很簡單，你雖然沒有露出任何破綻和漏洞，但是你也從來沒有正面回答過我的問題。

　　“我最開始問得問題是，你為什么沒瘋，而之后我也試圖從其他方面得到這個問題的答案。

　　“但是你沒有回答，而是用了四種方法去回避這一點。”

　　唐嘉宇豎起四根手指，從剛見面的對話說起——

　　“第一，上升維度，答非所問。

　　“你用信息量巨大的內容來替代問題的答案，從基本原理，卡通角色和人類的關系解構其內核。你的目的是通過告訴我原理，讓我自己腦補答案。

　　“這同樣可以表現出你所謂的誠意，畢竟你連最底層的核心問題都說了，那么從邏輯上，你就不可能也沒必要回避那些小問題。這是一種誤導，同時也是誘導我自己給出一個猜測。”

　　“但是你沒有。”

　　胡迪沙啞的回答。

　　“對，我沒有按照你的引導，而是就此繼續提問。所以你只能把原本應該由我腦補的內容，再重新解釋一遍。”

　　唐嘉宇的話讓胡迪的眼神更加陰冷了一些。前者說的沒錯，本來認知對卡通角色的扭曲這一點，應該由唐嘉宇想出來，然后自己再適當給予補充，借著這個話題掩蓋事實。

　　然而對方硬是裝傻，害的自己必須再用同樣的手法，詳細解釋了一遍原理。

　　大量但沒有實際意義的信息量本意是分散注意力，但是唐嘉宇把握細節和他人意圖的能力顯然超出他的預料。

　　也許一開始，就不應該把他當成合眾國那些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超級英雄……

　　胡迪這么想著，揚了揚手中的左輪。

　　“繼續。”

　　“第二，長篇大論，分散注意。

　　“用一個很長，有大量轉折、嘗試、失敗的悲劇故事來沖淡我的注意，而這些內容也正好會是我想知道的，比如舊日卡通頻道的由來，所以我會提出新的問題，你就糊弄過去了。

　　“但是為了以防萬一，你又用了另一種新的方法。”

　　唐嘉宇收起第三根手指。

　　“第三，反客為主，道德綁架！

　　“占據主動權，以英雄的事跡，還有你不知道從哪里聽來的我的名號先發制人，把我帶進你的節奏。賦予一個人使命和目標，就能讓他忽略眼前的問題，而是把精力放在去達成那個目標上。

　　“本質上和那些整天給員工畫餅，打雞血，灌雞湯，最后讓他們打白工的無良資本家沒什么區別。”

　　胡迪贊賞的點了點頭，似乎非常滿意對方給自己的評價，他輕輕嘆了口氣，有些無奈的說道:“可惜你還是沒有上當。”

　　“沒錯，所以你只能用最后一個辦法。

　　“第四，以點帶面，似是而非。

　　“連續三次都失敗，你不再刻意隱瞞全部的信息，而是有選擇性的釋放一些真相。

　　“這世上最完美的謊言就是真話，我完全有理由相信，你所說關于大多數角色是怎么瘋的，沒有半點虛假。

　　“你也不需要欺騙，只要在最后加上一句‘少數角色才能抵抗誘惑，不步入瘋狂’或者之類的話就行了。這樣我就會理所當然的認為，你胡迪，就是那少數意志堅定的卡通角色。”

　　“可是你沒有這么認為，而是跟我玩什么悲觀主義者、樂觀主義者的游戲。”

　　胡迪漆黑的目光向下移動，對方另外一只手還端著那杯可樂。唐嘉宇注意到了這一點，挑釁般舉起杯子，喝了一口。

　　胡迪握緊手中的左輪，眼中的光芒更加深邃駭人。

　　“就算我刻意沒有回答你的問題，也不能證明什么吧？也許只是因為我的理由難以啟齒，觸及到我柔軟的內心了呢？”

　　“可惜，就是你柔軟的內心，告訴了我這件事。”

　　“？”

　　“我說了，從一開始我就知道了這件事。”

　　唐嘉宇打了個響指，伸手指向牛仔的靴子。

　　“在我看到你之前，你走路時候的腳步聲太有節奏了，以至于我突然意識到這其實是摩斯電碼。說的是:小心我。

　　“還不止這一點，還記得我們來到這間屋子的時候，你背后的拉環被掛住了嗎？那時候傳來的聲音是，‘我的帽子下有蛇’，如果我沒記錯，原句應該是:我的靴子里有蛇，就算改了名詞，為什么用的是‘下’，而不是‘里’？

　　“帽子里面有什么我不知道，帽子下面有什么，可一目了然。

　　“這就說明，和巴斯光年一樣，你的心中還有一個胡迪。他才是那個真正正直善良的牛仔警長，而你，不過是披著他外表的怪物。”

　　唐嘉宇說完最后一句話，便不再言語，他平靜的看著對方。片刻后，胡迪慢慢的將手里的槍塞回了槍套之內。

　　“好，很好。”

　　胡迪輕聲說著，雙手環抱，若有所思。

　　唐嘉宇也沒有打斷對方的思考，而是站在旁邊靜靜的等待。

　　又過去幾分鐘時間，胡迪這才有些驚訝的抬起頭，神色間再次帶上了一絲警惕和困惑。

　　“打擾一下，我在等斷章，你在等什么？”

　　他話音剛落，周圍的環境便立刻暗了下來，一切事物都消失不見。

　　兩人此刻正置身于一個狹小的密閉空間內，上下左右，不過幾米見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