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房間之后,她關上門,整個人靠在了門后,閉上眼睛,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東西,長長吐出一口氣,心里似乎好受了些。
藏在袖中的繾骨刃,她終究還是拿出來了。
短刀的刀鞘上是一塊瑪瑙石,鑲嵌在了刀鞘上,紋龍和盤鳳口銜其中,精美的很。
如鏡般的刀身冷氣森森映出一張冷漠的臉,刃口上高高的燒刃中間凝結著一點寒光仿佛不停的流動,更增加了鋒利的涼意。
那是她口中的“萬俟前輩”送她的兵刃,也是她決心與白鳳府決裂的兵刃。
到了現在,她也不敢殺人!
繾骨刃不敢在身,就像他不敢再見白鳳府的人一樣。
握上這把刀,再閉上眼的時候,她還是會想起姜別衣死在自己面前的樣子,那張詫異且蒼白的臉,是忘不掉的。
自己的失手,到了現在的不可說。
她也只能將苦水默默的咽回肚子里,迫不得已的不承認,也不敢再說出口。
沒有解釋,也沒有答案。
黯淡的月光下,她的眼色飄忽,空靈的不沾一絲人間煙火氣。
站在窗前,往著天上的冷月,心思渙散的很,根本就沒聽見身邊的任何聲音,就連容澈進屋的聲音,她都一點沒有察覺到。
左手抱著右臂,腰身輕輕靠在一出,眼神渙散的樣子,根本就沒有聚力在任何地方。
“這就是,繾骨刃?”
身后傳來熟悉的聲音,一下子將她從渙散的神思拉回了現實。
容澈拿起桌上的短刀看了起來,繾骨刃的模樣還是很精美的,巧奪天工的手法,神兵一名也是如此。
慌張的眼神緩緩穩定,她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么。
微微點頭,表示回應。
“為什么你用簫不用刀?萬一碰上了危險,這長簫也不能......”
暢然中,眸子當中的從容與冷靜,“身不由己,不敢再用了。”
走不出去的陰影,怎么來說都是一個困境,雖然這么多年沒有人再提起、白鳳府也沒有再牽扯起她的關系,但她自己走不出去這個坎兒,是怎么都過不去的。
陰影永遠是陰影,不敢還是不敢。
“周前輩說的——”
是不是真的?
萬俟錦一是她師傅,只是她不敢承認罷了。
她身上藏著的秘密太多,不敢隨隨便便的親近人,是有原因的。
怕自己的事情不被另外的人接受,也怕因為自己,外人受到無端的牽連。
誰知道君姒只是冷冷的笑笑,再次轉身朝著窗棱,目光仍舊落在天邊的那一輪冷月上,“我曾經用那把刀殺了姜別衣,我與白鳳府,怎么可能呢!”
這話從她嘴里說出來,不知是花了多大的勇氣。
她十二歲拜入白鳳府萬俟錦一的門下,成為萬俟錦一唯一的入室弟子,繼以宣寧皇后的遺命,為得光復大朔為己任。
她是長公主,卻也是外人不能提起的禁忌。
陸祈盛廣發英雄帖,邀請武林門派前往聯盟參加舉事,白鳳府一開始派首徒姜別衣帶弟子前往,可萬俟錦一總覺得事情突然,有些怪異,便讓君姒暗中調查。
只是到了地方,才發現事情不對。
耳邊卻聽到了一縷奇怪的聲音——仿佛是風吹過耳際,卻又帶著奇異的音韻,仿佛一聲來自天際的吟唱。
戰斗的本能令她全身一緊,握緊了手里的繾骨。
一場空前絕后的擊殺,這是陸盛祺也沒預料到的“甕中捉鱉。”
各大門派皆被困于盟主府,隨之而來的卻是無法猜測的人一群人,他們勢如破竹,仿佛已經計劃好一樣,長驅而入。
然而暗地的君姒卻看到原本占了下風的一群宗門弟子忽然攻勢變緩,一個個仿佛醉酒一樣,出現了奇怪的舉動,
——在原地團團亂轉,刀劍劈向虛空,仿佛半空里有什么看不見的敵人一樣。
而那些黑衣人并沒有趁機進攻,反而齊齊退在一旁,雙手交錯放在胸口,口唇迅速地翕動,無聲念著什么。
姜別衣原本在其中,卻突然調轉了長劍,跳脫出了那群人的困局。
眼眸已經透出冷光,手一抬,劍光如匹練掠過。那一劍是虛空的,卻如此地凌厲,劍未至,鋒芒已侵入骨髓。
君姒沒忍住出手,也暴露了身份。
她不明白為什么姜別衣會在此倒向那群人。
“果然是你!”她本能地知道那一虛空之劍的厲害,身形也是快如閃電,在間不容發之際折腰往后仰去,手中雙劍一弧一直,分別從左右迎接這一劍。
只聽唰的一聲響,劍氣凜然,割面而過,她雖然堪堪避開,束發玉冠猛然斷裂,一頭黑發竟被割斷!
“看來他們說的沒錯,師傅果然會派你來。”
她站在對立面,面無表情的看著君姒,身后就是燁剎閣的那群人。
“那我也沒想到,師姐竟會在此,背叛師門。”
聽起背叛師門,姜別衣冷冷一下,語氣加重的反駁道,“他們所謂名門正派,做的就一定是好事咯?”
“師姐,師傅對你恩重如山,你難不成就聽信他們讒言?”君姒應該是有所耳聞的,郁塵跟姜別衣提起她小時候的事情,才導致姜別衣意念動搖。
可這并不是她選擇背叛的理由,也不值得因為這三言兩語的說辭而動搖。
“你不該來的,萬俟錦一明明知道今日是必死的局面,她還派你來,分明就是讓你來送死啊!“她冷笑著,盯著君姒的眼神也隨即變得狠厲。
驀的,姜別衣趁著君姒出神,一劍逼退阿婧,縱身撲入了郁塵所在的長亭。
亭中,是數幾的黑衣人,身后是臨陣倒戈的宗門子弟——
這是特意引她送死的局?!
“難道不是你放出消息,說孤立無援,師傅為了你們的安危,所以才……”君姒說著說著,突然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
為什么會這么巧在這里碰到宮里的人?
若不是真正引自己來此,為何如此大費周章!
“趙紫衣……”
話音剛落,余光便落在了剛剛出現的那個紫衣蟒袍的陌生人身上。
“公主還是好記性,老奴,見過殿下..”趙紫衣矯揉造作,一副笑里藏刀的模樣。
只是一刻,姜別衣已經靠近了沉思的君姒,然而就算是白鳳府的女冠,為完成使命可以不顧生死,就算瞬間斃命卻是不肯后退,畢竟那是她師妹,
“你還是趕緊走吧,趁著燁剎閣沒有反悔,跟他回去,好好做你的公主殿下,相安無事也罷了,白鳳府的事,你最好少管!”
姜別衣極力推開君姒,但郁塵身后的黑衣人卻不是那么想讓她離開的:
“師姐。”君姒小聲在她身側提醒著,
姜別衣看到她身后那一幕,失聲驚呼,“師妹!”
然而,已經晚了——在那些孤注一擲的人在靠近君姒前的一瞬,她極地而起的內息之術橫切而出,如同雪亮的閃電劃過,切斷一個個人的咽喉。
她不曾開殺戒,然而這種殺人的本能卻一直停留在骨髓里,此刻一出手,便再也無法控制。
當姜別衣沖到亭子里的時候,這里已經沒有立足之處——橫七豎八的尸體覆蓋了地面,每一個都是被一劍斷喉,剎那送命。
“師妹,你……”姜別衣不可思議地看著這一切,倒吸了一口冷氣,“你回去就好了,何必要這么多人的命?”
“是他們要殺我,師姐難道忘了?”君姒眼神鋒利,瞳孔中帶著緋紅的光芒,像是被血魔附身了一般。
她還拖著病態,一直這樣處在血腥的氛圍當中,自然有些不自在。
可這里黑衣人眾多,她就算是想走,也難在一時半刻走得掉,不殺了他們,何以脫身!
君姒橫刀而立,眼眸兇狠至極,如同一匹浴血而出的孤狼,冷笑,“看到了嗎?誰敢再過來一下,下次斷的,就是你的脖子!我不想殺人了,為了師傅的情面,別再逼我了!“
冷風的繾骨斜斜指向了她——姜別衣下意識地往后退了一步:是的,片刻之前,她心里還有著幾分自信,以為自己可以對抗這位唯一的入室弟子。
可短兵相接之后高下立判,此刻面對著碧海潮生,她心里竟然空空蕩蕩。
就算沒有同門情誼,這個女人一動手,自己又能接住幾招?
高手過招,心中一怯,勝負頓時立判。
“今日,怕是回不去了!”姜別衣暗暗的自言自語道,卻不知郁塵已經走到她的身后,與趙紫衣一起,暗暗控制住了她們師姐妹。
修習碧海潮生必會反噬,君姒隱隱的在控制自己紊亂的內息,卻不知背后空門已經被趙紫衣趁虛而入。
兩人同時發力,她們同時被推向中心位,君姒的長刀頓時沒入姜別衣的胸膛——虛隱的聲音被鐵銹味的鮮血堵住,君姒傻傻的愣在原地,不敢動半分。
“師姐.....”
“走!”
這是姜別衣在臨死之前,跟她說的最后一句話。
趙紫衣似有控制之術一般,她感覺自己的雙臂被身后的人拉開,可那人明明距離自己很遠,又是什么樣的功法?!
長刀脫力拔出,還穩穩握在君姒的手上,可姜別衣卻直直向后倒去,沒了聲息。
見局勢已成,趙紫衣提前離開,在場的所有人似乎已經被郁塵買通了,人人都稱是君姒此役殺紅了眼,親手殺了白鳳府坐下首徒。
看著眼前姜別衣的尸體,和郁塵得意洋洋的笑容,君姒腦子里亂的很,仿佛所有的內息在一瞬將全部沖入她的七經八脈,不受控制一般。
從未想過竟然是這樣的一個局面。
仿佛一只只血紅色的蝴蝶,在這喧器的塵世中熠熠生輝,只是一個背影,略顯蒼白的臉上被腮紅掩去了幾分孱弱,穿著妖冶的紅色衣裳,這倒是平添了幾分楚楚可憐!
等到走近時,微風拂過,仿佛一汪秋水,衣裙翻飛,如墨的長發隨風飛揚,嘴唇沒有多少血色。
世人都知道姜別衣是白鳳府的臉面,卻很少有人知道,君姒也是白鳳府萬俟錦一曾經最喜歡的徒弟。
那次之后,白鳳府的弟子盡數死在了陸祈盛的陰謀之下,君姒被郁塵和趙紫衣控制誤殺姜別衣的事情,無人可她作證,除了她自己,不會再有人說出這個真相。
直到如今,她也從未告訴過任何人。
一切,都變得不那么輕松,復雜當中越來越多的恩怨了。
不知為何,容澈給與她的信任,讓她有了一種強烈的安心感,她不想說,而他便不問,可真正遇到危險的時候,站在身后的安全感和無端的信任感越來越強烈,是她從前一直沒有感受過到的東西。
很奇怪,但也很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