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容澈他們從衍嵐宗逃出來已經有兩三天了,這幾天雖日日有人巡查,但好歹提前打探過,沒有暴露任何。
“我看柳姑娘最近氣色很不好,是不是這里住不習慣。”
“沒事,我讓老葛和小池一直守著她了,她應該只是害怕。”
一道滲著血的傷口顯露在眼前,換了幾次藥,也未見傷口好轉,想來那天那群人下手也真是狠厲。
“您之后可有什么打算。”
一直在這躲著也不是長久之計,他們必然也要想辦法出城去。
半掩的窗戶,外面大街上人來人往,容澈一直警惕的很,在他們交流的同時,時不時看著外面來往的人,就怕有人會注意這里。
往來的行人倒也沒有什么異常,來來往往百姓也沒有什么可以多注意的,容澈也慢慢的放松了警惕。
有人故意靠近這家客棧,在臨近門口的時候,放慢了腳步。
烏黑的長發被淺玉的冠子束了起來,青墨色的綢緞,腰身被束了起來,纖細的很,上面掛著一塊成色姣好的玉,手中不停的把玩一只白玉簫,腳步輕松而又遲緩。
半掩的窗只看到了半張臉,可容澈卻暗戳戳的覺得有些熟悉。
那夜突然的闖入,意氣風發,混亂之中見了一面。今日又在此處遇見,熟悉當中,未免多了一些懷疑。
透著余光看到了客棧上半掩著的窗戶,樓下君姒的臉上微微有了奇異的笑容,“找到你了。”她低聲呢喃著,臉上銜著一抹笑。
一只手轉著玉簫,一只手背在伸手,怎么來看都是一副風流倜儻的公子哥,應該不會被認出來吧。
二話不說,直接走進了這家名為“川恒”的客棧。
柳家老奴剛剛安定下柳嫣息,匆匆到另一個房間的時候,容澈不知怎么,突然感覺到了這件事情微微襲來的恐懼。
從窗戶那頭一下子走到了房間門口,暗暗的看著樓下那個剛進門的公子。
誰知道君姒跟他好像有默契似的,在容澈盯著她的時候,她也是很巧的迎上了他的眼神,四目相對的那一下子,倒是......
明眸善睞。
“小二,上你們這最好的酒,要你們這兒最好的房。”說完,她便掏出了袖中的珍珠,丟給了過來接待的小二。
那小二和老板見到來了這么個公子哥,語氣和態度一下子就變了。
“這位爺里面請,跟您準備二樓的上房。快,給這位爺上最好的酒。”
盡管樓上關了門,君姒依舊還是把眼神落在二樓的某一間房上,臉上的笑容好像感覺一切都在她的預料之中了。
揚了揚衣服坐下,手上的玉簫就這么放在桌邊。
“怎么了?”
白季能夠看出來容澈的反常,“有人追上來了。”
對上眼神的那一刻,容澈好像自己的心魄被攝走了一樣,看到君姒的笑容,倒是覺得有些詭譎,趕緊關上了門。
連忙進門的老葛也是一臉疑惑。
“還記得那天晚上來救我們的那個人么?”
說出這句話,倒是讓在場的人有些警惕了。
“那個突然破局的人?”柳碩明暗暗的問。
那晚上君姒那些殺招,倒是不怎么常見,看不出到底是哪門哪派、也不知道是什么人,但單憑她射箭的那幾招,倒是跟江湖大宗白鳳府的武功路數有些相似。
況且,她一人就對付了藏在府外白駝山莊的殺手,不容小覷。
“怎么了?那小白臉追上來了?”
白季越過容澈,把門打開一個小縫,正好能看見在樓下喝酒的君姒,“我就說他奇怪的很,哪兒那么大本事,那可是白駝山莊的殺手,又不是什么小嘍啰。再說了,后來那幾個弓箭手,不就是他引來的嗎!”
白季沒這么有耐心,總是覺得君姒不是什么好人。
“可那天也多虧他出手相助。”
一旁的老葛淡淡的說了一句。
“他那天百步穿楊的招式厲害得很,一個人就殺進來了,是挺厲害”仔細回想著昨晚發生的事情,柳碩明卻覺得君姒那幾招幾式的功法,值得學習。
他們來回議論,容澈卻不怎么在意。
主要是他們覺得奇怪的不是她這個人,而是她手里的白玉簫。
那簫的質地不像是普通的簫,特殊的材料定制,殺傷力是極大的,雖不致死,但是足以讓受她殺招的人廢上七分。
那天晚上,就已經注意那把簫了,今天還這么明目張膽?!
“柳宗主,可認識他?”
柳碩明緊蹙著眉頭,搖頭不語。
眾人都在疑惑的時候,老葛不知道什么時候出去的,已經到樓下了,直面的對上了正在飲酒的君姒。
來人腳步穩健、有些佝僂,正站在君姒的對面,擋住了外街照進來的光。她垂下的眼眸終于抬了幾分,看著過來的老葛,眼神中不知有多放松。
“上回一役,多謝公子相助。”
老葛雙手抱在胸前,朝著君姒拱手行禮。
君姒只是笑笑,知道是試探,但也沒有當一回事。
拿起酒杯,輕輕抿了一口,然后輕然笑笑道,“區區小事,路見不平而已。”
“看公子箭法出神入化,不知師出何門?我們也好上門謝過。”
問她師出何門,端酒杯的手,微微有些遲疑——
用微笑來緩解自己心里的事情,然后回應著,“無師無門,柳宗主倒也是不必在意這種事。”說此,她便把目光放在了樓上那個房間里的人當中,好像無形之中說著,自己只是多管閑事而已。
“路見不平?!”
樓上的人重復著她的話,見她這個理由,甚是覺得好笑。
老葛也探不出什么,君姒的口風還是很嚴密的,只是她的打扮,怎么看都有一股陰柔的美感,在男人身上倒是有些奇怪。
夜涼星疏,整個即墨城從白日的喧囂恢復到了夜晚的寧靜。
幾個人都聚集在一間房內,據他們所知,現在的情況有些微妙——
白駝山莊這次失敗,自然是不會放過他們,即墨城內的眼線居多,若是他們跟朝廷的人有合作,那更是有些難躲。
想要出城,怕是不那么容易。
“從即墨到祁西不遠,兩三天的路程而已,但駱出野現在必定也會猜到我們會往祁西走,我們這么多人想要出城,難上加難。”
柳碩明看了看桌上的地圖,背著手一臉愁容。
“剛過花朝節,即墨城內人也是多,魚龍混雜,說不定我們能混出去。”白季說話都不怎么經大腦,總用最片面的情況看待事情。
“正是因為花朝節過后,城內的管禁才會更嚴,加上昨晚鬧了這么一番,朝廷怎么可能不出面呢。”容澈思考片刻,回絕了白季的話,“不太容易。”
“駱出野不會放過這次機會,出城的地方必定設了眼線。”柳碩明背著手站在窗邊,看著窗外的月亮,心里很不是滋味。
容澈看得出他一直在擔憂這次事件的情況,即使不說,眼神這種東西也是藏不住的。
“駱出野何必這么趕盡殺絕,到底是...”白季嘟嘟囔囔的說著,他也是不明。
柳嫣息聽了這話,表情倒是平淡的出奇,平靜而又堅定的說道,“怪我,看了不該看的東西。”
柳碩明不語,只是怔怔的望著南邊的方向。
夜沉的極黑,猶如濃墨重重的涂抹在天際,任何星星的微光都看不到。花朝之后,白日的熱鬧喧囂跟現在暗夜沉沉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晚上的氣氛倒是冷的有些瘆。
沉寂的四下,有淺淺簫聲徐來。
“客官,這是為您跑了全城才找到的青梅引,我可是說破了嘴皮子,那盧月酒莊才賣我。”
有小二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似乎是在跟房中的客人講話。
青梅引——
產自暮生郡的酒,喝過一次就能讓人覺得回味無窮,能讓店家專門在即墨城為其找這么珍貴的酒,必然是花了大價錢吧。
他們也不敢睡的很沉,也怕半夜有人來襲,只能換人盯著,總歸也是怕不安全。
次日清晨一大早,容澈就去樓下詢問君姒的房間了。
昨天那樣張揚的住進來,自然也得問問。
“這客人的消息,我們也不好透露啊。”
老板一邊打著算盤,一邊不理睬的說著,畢竟君姒也是出手闊綽的人,這也不好得罪。
誰知道容澈也是爽快,直接掏出一錠銀子放在桌上,“您只要告訴我他住在哪兒就好......實不相瞞,他是我一兄弟,這兩人鬧脾氣,我不得跟他賠賠罪么,您要是告訴我了,也算是幫了我這個忙。”
他鬼點子倒是多,三言兩語的就糊弄過去。
這么早,君姒應該沒有醒吧。
從正門進去必然會打草驚蛇,容澈也是會打算,從二樓的窗戶翻了過去,正好君姒房間的窗戶沒有關,昨晚的吹簫人應該就是他了吧。
房間還算是整潔,從窗戶進來一眼就能看到床榻在何處。
君姒現在,正在酣睡呢。
他躡手躡腳的靠近君姒,看著她躺在床上的睡姿,怎么看都不像是個男人,這臉上的陰柔之美,絕對不會在男人的身上出現。
看到她正在酣睡,容澈也是無法,轉過身去想看看房間有沒有其他能夠解除他疑惑的東西。
正轉身,君姒突然在榻上睜開了眼睛。
一下子抽出他背手在后的長劍,動作迅速的簡直不落一絲遲疑。
放松警惕的一下子,容澈也是慌了神。
君姒的出手迅速的很,他根本就看不清路數從哪個方向來。
容澈空手奪白刃,一掌朝著君姒的脖子而去的時候,被她半束著的長發掃過,轉瞬之間就到了容澈的身后,一手旋轉著長簫,待容澈轉過身來的時候,那簫直直的落在了他的眼前。
內力的氣勁迎面而來,容澈能夠感受到眼前人身上醇厚的內力。
誰知道君姒只是笑笑,“想不到堂堂離心谷少谷主,竟然偷雞摸狗做這種事情,要是傳出去,江湖上該怎么說呢?”
她傲嬌的挑了挑眉,微微然笑著,故意為難卻又保持有度。
“我就是碰巧,碰巧四處看看...”
“碰巧都碰巧到我房里來了,還真是巧啊。”
第二次跟她打交道,才發現那晚見到的她跟現在見到的她,完全判若兩人。
“這還不是有緣嗎?誰知道那晚公子不辭而別,我還未來謝過那晚公子的出手相助呢。”容澈上手擋下了鋒芒畢露的玉簫,打趣的說道。
“怎么?今日是來切磋的?”君姒不減語氣,仍故意挑眉。
“話不能這么說,公子長得眉清目秀的,我是特意來看公子秀顏的。”
君姒冷冷一笑,看著容澈這副模樣,倒也是有些好笑的,“油嘴滑舌。”
“咱們不如坐下來好好說。”
容澈的眼神一直盯著君姒手中的長劍,這是剛剛從自己手里脫手出去的兵刃,的確是有些丟人。
“你這偷襲不成反倒輸給我,怎么說你都要輸給我一樣東西啊......”君姒一邊說著,一邊打量他的眼神和表情,然后又說道,“我看這劍穗不錯,你倒不如把它輸給我。”
這把長劍的劍穗上有一塊羊脂玉,雕刻成云紋的樣子,看上去也是挺好看的。
他解下劍穗,落在眼前看了看,隨即遞了出去,
“喏,輸給你了。”
還以為容澈會不答應,誰知道他爽快,直接就送給她了?
劍穗這東西,可不是隨便亂送的——
“隱鳶是把好兵刃,少谷主的父親,想必是江湖名門。”
容澈把劍重新插回劍鞘,握在手里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倒是沒有剛剛那么平靜了,怎么來說都帶有一絲傷感。
“這劍,是家師傳給我的。”
不愿提起父親,必然有什么隱情吧。
過了片刻,容澈又問,“我叫容澈,還未請教公子姓名呢。”
君姒微微一笑,拿起桌上的青梅引倒了一杯,一口飲下,
“我姓君,單名一個姒字,女以姒。”
“姒...君姒...君姒?”容澈小聲的念叨她的名字,怎么聽都不像是個男人的名字吧。
這姑娘未免太暴露了——
“公子這名字倒是文藝了些。”
她笑笑說道,“父母起的嘛,倒也是沒那么在意...反正都只是一個稱呼而已,叫什么我其實不在乎。”
舉止投足、談笑之間,都與女人無異。
“話倒是這么說沒錯,看來公子必然也是不拘小節的人了。”語罷,他便攏了攏身上的袍子,轉身坐到了君姒的床上。
誰知道君姒直接一個杯子甩了過去,幸好容澈直直接下,不然砸在臉上就有些不好看了。
“起來,我有潔癖。”
誰知道容澈又故意氣她,“男人嘛,不拘小節。看你生的白白凈凈的,這床必然也是講究的很,哎呦我這一晚上沒合眼,你讓我休息休息。”說著,容澈正要扯被子上床入睡了。
“你要休息去你自己房間啊,賴在我這算什么。”
畢竟是女孩子家家的床,怎么說讓男人睡就讓男人睡呢。
君姒的拳頭一下子就攢緊,直直的朝著容澈的肩膀上來,然后再下手揪著他胳膊上的肉,實在是弄得容澈疼得要命,這才從她的床上起來。
等他起來,君姒一臉霸氣的坐在榻上,翹著二郎腿,一臉凌厲。
“我說容大公子這一大早不是來找我玩笑的吧。”
剛剛一直不說,難不成等著君姒開門見山?
“我倒是有一事請你幫忙。”
聽到容澈說出口之后,君姒又打趣的笑笑,玩笑的說,“你要我幫你,我憑什么啊。”
“憑衍嵐宗有你要找的東西——”
聽完這句話,君姒臉上的笑容緩緩消失。
“你那晚孤身一人闖來,應該不會是多管閑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