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天際,已微露出蛋白,云彩趕集似的聚集在天邊,像是浸了血,顯出淡淡的紅色。
“呼。”
伴隨著索圖南的吐氣,面前的星羅棋盤開始轉動,最中心的明珠黯淡無光,而來自東邊的光芒穿透雕花木窗的一個個柵格,匯聚到明珠光潔的面上。
星羅棋盤開始發出“咯咯”的聲音,像是鑰匙插進鎖頭,推開了老舊門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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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娮明悄然出現在樓道口。
辛卉梓爬上樓來,瞟見一抹幽幽的紫色,這才驚覺覃娮明到來,提著裙擺向她走去。
覃娮明做出“噓”的手勢,繼而仍觀望索圖南的操作。
天方際白,彩云散去。
星羅棋盤又發出了“咯咯”聲,像是拉住把手,合門上鎖的聲音。
明珠恢復了光彩。
覃娮明臉上掛著笑,拿過辛卉梓手上的水果端到索圖南身側:“仙師,有勞了,用些新鮮的水果嗎?”一邊說著一邊微微屈膝行了一個簡單的見面禮。
索圖南的眼神就像是看自己心愛的弟子:“早起了,怎么不多睡會?”說完,拿起一瓣橘子。
“我當你會先去探望太后。”
“仙師這是很意外娮兒會先來看望您咯。”
“在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
“您這玄言玄語的,我可聽不懂。”
索圖南笑著,把吃剩下的橘子皮扔到垃圾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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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站在廊上,清風徐來,水波不興。
覃娮明雙手疊放在欄桿上,就像個上課認真聽講的學生。
“公主,范云舒進宮了,住在綺春院。”索圖南雙眼望著她,等著她的回答。
“范云舒生得漂亮,我舍不得對她下手,舍不得這么一個美人在我手里香消玉殞。”她托起自己的下巴,“您瞅我,生得普普通通,一點都沒有繼承我母后的絕色。”說完長嘆聲,像是真憐惜似的。
“何必臟了公主的手,讓卉梓辦這件事就是了,太后也不希望范云舒入宮,攪渾了宮里的水。”頓了頓,“公主如此善良,很是少有。”
“少有,這不就是了。”覃娮明笑著。
清風從四面八方吹來,柔柔的拂過。
辛卉梓卻只覺得,這風,像刀子,剜得臉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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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霧散去,遠遠眺望去,綺春院的窗戶透出了明黃色的光。
范云舒坐在妝臺前,看著窗外若隱若現的景色:“碧舟姑姑,那高高亮亮的,是什么?”
“回小姐,那是光明塔,是宮里最高的建筑。”
碧舟一邊為她梳頭一邊說:“小姐不知道,光明塔有一顆明珠,足足有五個拳頭大小,名為五彩斑斕晶璀珠,是迦南國與伽北國共同進貢的,重達三斤三兩。每當太陽光照到之時,會發出璀璨的五彩。”
足足有五個拳頭大小的明珠,得是多大的蚌才能長出來?
震驚之余,范云舒的腦子里忽而浮現出那日攔路少女的狂傲模樣。
“迦南……那日攔住我的那位迦南郡主,可就是迦南國的?”
碧舟微微笑:“小姐猜測得不錯,確實如此。宮中如今共有三位郡主,熙寧郡主,伽北郡主和迦南郡主。伽北和迦南郡主,是伽北國與迦南國的嫡公主,因伽北與迦南國太小,國力并不強,又與郢朝接壤,為保全,就把自家的嫡公主送來。這二位郡主,來日怕是會嫁給咱們白淮皇室里的青年才俊呢。”
“所以,她們是來聯姻的?”半戈訝異。
“說不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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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刻鐘后。
“小姐,您的打扮好美,恍若畫里面的仙子。”半戈眼睛都看呆了。
一件水紋波藍裙,搭配太皇太后賞賜的藍寶石簪子,雖然簡潔,可是有范云舒那張美若天仙的臉鎮著,這都不是事。
范云舒害羞地微笑了笑,拿起胭脂嗅:“這個好香,像是……茉莉花的味道。”
“小姐好嗅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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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舟滿意卻略帶疑惑的語氣:“小姐若是獲封個鄉君,縣主,郡主什么的,那就好了。”
“姑姑何出此言?”
“小姐,宮里極看重身份,有一句話叫,什么身份穿什么衣裳。小姐若是能高升,倘如熙寧郡主般,小姐就可以穿華裳,戴冠子了。”
“我可以瞧瞧華裳和冠子的樣子嗎?”范云舒抬起頭看她,眼睛閃閃發亮。
“當然可以。”碧舟轉身取了個小本本打開,“可巧了,奴婢昨日去了尚衣局,要了這圖畫來。小姐瞧,這本子上面畫的衣裳,是宮中最尊貴的人才能穿的。”
“這一套,是皇后娘娘封后大典時穿的華裳和冠子。這套華裳,是一百八十一個匠人耗時五年零三個月才制成的,上面綴有八十一顆夜明珠,顆顆碩大,光彩照人,華裳上用的線,或是金線,或是銀線,或是孔雀羽線,而使用最多的,乃是明黃緞捻金絲。”
半戈指著那個冠子:“姑姑,那這個冠子呢?是什么做的?”
“這個冠子,是金子制成,上面鑲嵌滿珠寶,顆顆都是獨一無二的珍貴。”
半戈滿目熾熱:“真是好看,若是能親眼看上一眼,此生無憾了……”
半戈笑瞇瞇地抓住碧舟的手:“碧舟姑姑,那小姐該什么時候去見皇后娘娘?”已經迫不及待想要見見這宮里頂級尊貴的女人了。
“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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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云舒站起身來,握住碧舟的手:“姑姑,太皇太后給了你恩典,讓你把傷養好了再來伺候,你看,一早你就來幫我梳頭了,要不要再回去休息,我有半戈伺候就好了。”
“回小姐,奴婢是一個粗人,這點皮肉傷,好得差不多了,小姐不必擔心。”她看向半戈,“半戈姑娘雖然兒時是在宮里的,可宮里的規矩多有變化,奴婢陪著您吧,太皇太后也好安心些。”
“也好,那就有勞姑姑了。”
“小姐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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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的棲月堂,吹滅了燭火,推開了門扉。
熙寧也是要出門。
坎兒的雙手上,捧著三本又大又厚重的冊子,跟在熙寧之后。
才踏出門,迎面與范云舒遇上。
“熙寧姐姐安。”
熙寧頷首:“舒妹妹不必多禮。知道妹妹要去向瀾后娘娘請安,我正想去找妹妹,與妹妹同行,沒想到出門就遇上了。”這話純粹是她胡謅的,不過偶然遇見,說個好聽的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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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娮明吃掉果碟里的最后一瓣橘子。
三十六瓣橘子,三十五瓣進的她的肚子。
辛卉梓把手帕遞給她:“公主,你的嘴角有果汁水。”
覃娮明三下兩下把它擦去,手肘撐在欄桿上,偏著腦袋,一眼就遙望到佩劍而來的裴呈。
“時候不早了,我要去向母后請安了,夜晚再來向仙師請教。”對索圖南微微點頭致意。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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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寧姐姐,是每日都要去小藻明宮拜見娘娘嗎?”
熙寧搖搖頭:“不是的,娘娘事務繁忙,哪里有空每日受宮人的拜見呢,只是今日是特殊的日子,公主回來了,所以才破例,闔宮才有機會向娘娘磕頭請安。”她盈盈笑,“舒妹妹,你是趕上這福氣了,入宮第二日就能瞧見娘娘,多少人十天半個月都見不到娘娘一面呢。”
“原來是這樣啊……”
她看眼坎兒手上的三本冊子。
熙寧注意到她的目光,解釋說:“前些日子,太后娘娘交給了我一件差事,如今已經辦完了,讓我交給瀾后娘娘過目。”
“姐姐很得太后和娘娘的器重?”
“器重說不上,只是有時候,宮里的事務多,太后會讓我幫把手。”
“太后?娘娘不理宮務嗎?”
話說著,迎面而來一輛華麗的寶馬香車,車上的鈴鐺“叮鈴鈴”地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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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退避到墻邊。
“姐姐,這是?”
“是太子殿下的寶馬香車。”
馬車空落落的,沒有人在里面。
范云舒想起那日的翩翩公子,沐浴在夕陽光下,好不夢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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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華宮里,小宮女打翻了水盆,水嘩啦啦地灑了一地。
以恒從庫房里出來:“月溪,又是你打翻水了嗎?”
“以恒姐姐,這次可不是我。”
“是誰毛手毛腳的啊?”她拿著一個錦盒出來,“爾雅?正好,地板臟了,你幫把手掃一下。天氣炎熱,公主回來,難免又貪涼不穿鞋子。掃得干凈些啊,別硌著公主的玉足。”
爾雅苦巴巴著一張臉:“知道了,以恒姐姐……”
持之把掃把和拖把拿來:“給你,掃得干凈些啊。”
“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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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之看著以恒:“你拿的是璃海珠嗎?”
“是啊。”她停下腳步,“公主說,范小姐初來乍到,要送個見面禮,我正要給公主拿過去呢。”
爾雅不滿:“那位身上流著前朝皇室的血,怎么配用這么好的東西,公主太抬舉她了吧?”
“公主說了,要彰顯皇家的氣度,禮物貴重些不打緊。”她把錦盒放到托盤上,“持之,一塊去吧,公主此刻應該去向娘娘請安了。”她看眼爾雅,笑吟吟,“好好打掃啊。”
“知道了,以恒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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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藻明宮,地處后宮的中心,除了光明塔之外,最高的建筑就是這的主殿了,足有八十一階臺階,每一階都是用玉石打磨的,遠遠看去,就像是雪落在上面一般白凈亮麗。
行至階前遇薄姬。
“見過薄姬娘娘,娘娘福安。”
薄姬頷首:“免禮。郡主這是帶范小姐去向瀾后娘娘請安呢?”她的目光飄了許多在范云舒身上。
“回娘娘,是的,舒妹妹進宮來,當向娘娘請安。”
薄姬繞到范云舒面前:“范小姐,把頭抬起來,你那么低著頭,很容易撞到墻,撞到人的,小心傷了自己。”
“謝娘娘關心。”
“你眼睛里都是血絲,可是初入宮中不適應宮里的生活,睡不著覺?還是想念家里了?”
“回娘娘,是有些不適應,過兩日就好了。”
“范小姐,我知曉藥理,在宮中閑來無事時常會自己調制藥膳,正好前兩日我新制了一道藥膳,對睡眠有很大的助益,待給娘娘請安結束,我遣人送方子給你,你用了,興許能安眠些。”
“多謝娘娘饋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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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齊進殿里。
薄姬靠到熙寧身邊。
范云舒自覺地沒有跟那么緊。
薄姬低語:“郡主可知,永悅公主回來了?”
范云舒的聽力好,聽到“永悅公主”四字,耳朵頓時豎起。
熙寧訝然:“這我還不知道,薄姬娘娘說的可是真的,公主真的回來了?”
“我還能誆騙郡主不成,宮中都傳遍了。我知道吉福壽康宮忌諱芳華宮,我不知你是否明白,所以多嘴問你一句。”
“不知道公主今日會不會來向瀾后娘娘請安,若不在,郡主還得帶范小姐去一趟芳華宮見過公主呢,免得他日遇見不認識,有個一星半點兒沖撞,可就不妙了。”
熙寧回頭看眼范云舒:“無論公主今日是否來,舒妹妹親自去趟芳華宮,向公主請安,是應該的。”她回頭,“謝娘娘告知,熙寧明白了。”
薄姬看眼范云舒,聲音壓得更低了:“此前公主沒有回來,瀾后娘娘不理事,我幫幫范云舒就是舉手之勞的事情,可,她的身份終究擺在那兒,公主若是容不下她,郡主莫要大發善心相幫了,若是得罪公主,絕非小事。”
“謝謝娘娘提醒,熙寧有分寸的。”
范云舒面色平靜,不知道是她沒聽見還是假裝沒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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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一齊走入殿中。
瀾后正襟危坐坐在正中的鳳椅上,雍容華貴,一雙丹鳳眼邊點綴了珍珠,看得人心里畏懼。
這是后宮最高位的女人啊。
妲姬在右上座,眼睛一如昨日般打量著范云舒,頗有戲謔之意。
坐在妲姬對面的伽北,目光柔和,溫潤如玉。
伽北下面坐的則是迦南,正活潑著與伽北說話,好像是說到某個有趣的話題,逗得伽北笑呵呵的。
但范云舒一踏入殿門,殿中的歡聲笑語霎時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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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云舒緊張得很,走路不自覺地順拐起來,垂著頭,只在入門前急速地掃視了一圈座上的人,就不再敢多看一眼。
三人行禮。
“臣妾拜見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熙寧拜見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萬福金安”
“草民拜見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萬福金安;見過妲姬娘娘,娘娘福安;見過迦南郡主,伽北郡主,二位郡主福安。”
瀾后頷首:“平身,賜座。”
熙寧座位在伽北和迦南之上,范云舒的座位則在最末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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瀾后沒有說話,只是轉著手上的珠串,過了好久,才緩緩開口:“范小姐現在住在哪兒?”
范云舒連忙起身:“回娘娘,太皇太后賞賜草民住在吉福壽康宮里的綺春院。”
妲姬笑:“以往外來的,都是住在璀華宮。”她看向瀾后,“娘娘,這可是壞了規矩的,臣妾斗膽,請娘娘矯正。”
范云舒心下一緊。
“璀華宮與芳華宮相鄰,別多生事端了。”瀾后淡淡開口。
妲姬閉上嘴巴,原來是擔心給公主招來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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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入宮中,還受得了吧。”
“回娘娘,太皇太后很照顧草民,一切都好。”
“既然有太皇太后照顧你,本宮就不多操一份心了,缺什么少什么,盡管找太皇太后要就是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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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瑄。”
黛瑄,小藻明宮的掌事姑姑。
黛瑄會意,把手上的盒子端到范云舒面前,當著眾人的面打開:“范小姐,這是娘娘賞賜您。”是一副耳環,一對玉釵和一對手鐲。
范云舒跪謝:“草民謝娘娘恩賜。”
“免禮。”
“謝娘娘。”回到座位上,瞅著錦盒,好一對漂亮的耳環。她摸摸自己的耳垂,要不,還是打個耳洞吧。
妲姬笑瞇瞇地看半戈手里捧的瀾后的賞賜:“娘娘真是大方,瞧您賞賜的,都是頂好的物件。”她朝自己身后的奴婢點點手指,后者隨即會意,亦把手里端著的東西送到范云舒面前。
“范小姐,這是本宮送你的生日禮物,自是比不上皇后娘娘賞賜的,就只是一塊玉佩,戴著玩玩吧。”
范云舒誠惶誠恐地看她:“草民謝娘娘賞賜。”不曾想,妲姬居然會送自己禮物
伽北亦送了禮物:“范小姐,我送你的是兩塊黃玉,產自我的家鄉,用來鑲在簪子上,或做別的什么,都好。”
“謝郡主。”
薄姬看著匣子里的玉石:“伽北郡主好大的手筆,伽北國的黃玉難得,尤其是毫無雜質的。我曾經派人去尋,也才尋得兩塊,品質還不如郡主送的。”
伽北笑:“這是今年父王給我送的,一共十二塊,送了三塊給太后,三塊給了瀾后娘娘,除了范小姐手上的,其余的都留給永悅公主了,娘娘若是早些說,我必然留一塊給您。”
“郡主下次若有,給我留一塊就是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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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漸沒了話題嘮嗑。
熙寧把冊子交給瀾后。
“娘娘,太后命熙寧整理皮庫和西內庫,現今已經整理好了,數目皆在冊上,請娘娘過目。”
黛瑄捧著冊子,瀾后只是瞅了一眼:“你一向細心,本宮便不看了。皮庫快滿了,你將其中的一半發賣了吧,所得全部入國庫。”
妲姬和薄姬驚呆了的樣子,看得范云舒發懵。
熙寧惶恐站起:“娘娘,皮庫中的皮子即使只發賣一半,數目仍是極巨大,如此多的銀錢,熙寧怕做不好。”
“你若是擔心,就讓妲姬與薄姬幫你。”
“這……”
“就這樣吧。”
“是。”
妲姬暗暗嘆:發賣皮庫,會過手許多銀錢,這事以前可都是皇后做的,從未假手于人,就這般給了熙寧……雖說平日里,沒少將一些事務交給熙寧打理,可從來買交過這么重要的事。瀾后這心思……莫不是有意栽培熙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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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口忽而傳來清脆的銀鈴鐺聲。
瀾后的嘴角勾起一抹笑。
眾人的頭皆轉向大殿門口的方向。
一道穿著幽幽紫色衣的倩影出現在眾人的眼簾。
是覃娮明。
“兒臣見過母后。”
瀾后的目光溫柔慈愛:“看你,滿頭大汗,跑著來的吧?坐,把額上的汗擦擦,殿里有冰塊,還有穿堂風,可別著涼了,嫌藥苦不肯吃。”
“知道了知道了。”
范云舒詫異的眼神在瀾后和覃娮明身上流連,好溫情的一對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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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娮明一邊拿著帕子擦汗一邊道:“母后,兒臣不只是跑著來的,為了早早看見您,兒臣連早膳都沒吃呢。”
“黛瑄,把點心給公主端過去,還有奶茶,公主最愛喝的那個。”
“是。”
妲姬笑吟吟地看著她:“一年未見公主了,公主又長高了呢。”
覃娮明朝她和薄姬頷首致意:“妲姬娘娘安,薄姬娘娘安。”她又轉頭看熙寧她們,“熙寧姐姐,伽北姐姐,迦南妹妹,還有,范小姐。”
范云舒起身跪下:“草民范云舒,見過公主,愿公主長樂無極。”
“免禮。”覃娮明笑吟吟地看著她,眼神就像是第一次看見范云舒似的,“范小姐美貌,我見過許多人,都不及范小姐的一半。”
范云舒心跳得厲害:“謝公主謬贊,草民愧不敢當,公主才是美麗,貌美如花,傾國傾城。”
覃娮明噗呲笑:“我用不著你恭維我,好看就是好看,有靈氣就是有靈氣,二者是不一樣的。我夸你美就是美,有何不敢當呢。”
“謝公主謬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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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娮明對持之擺手,后者即刻會意,把錦盒端到范云舒面前:“范小姐,這是公主送您的見面禮,是二十二顆璃海珍珠。”
范云舒再次起身:“謝公主賞賜。”
“不客氣。”
覃娮明笑著,范云舒來這一會,都不知道起身多少次,謝了多少次,行了多少次禮了,看著都累得慌。
又坐了一刻鐘,除了覃娮明,諸人都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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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起毛毛雨。
出了小藻明宮,熙寧忐忑不安的心才放下:“熙寧姐姐,瀾后娘娘好有威儀,哪怕娘娘不說話,我都不敢看她。”
熙寧輕輕拍她的手:“瀾后娘娘不喜笑,但娘娘是極好的。你瞧,娘娘賞賜了那么好的東西給你。”
“姐姐,在小藻明宮里,是不是不能提吉福壽康宮和太皇太后,我看我每提起一次,妲姬娘娘的臉色就黑一次?”
熙寧搖頭:“這倒不是,只是……嗐,后面我說的話,你聽了可能會不高興。”
“姐姐你說吧。”
熙寧回頭瞧瞧距離二人已有好一段距離的下人們。
“來,去吉福壽寧宮的路上,我給你慢慢講。”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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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藻明宮到吉福壽寧宮頗有一段距離。
宮里忙活起來,道上時不時看見灑水掃地的太監宮女們。
“不怕你惱,妹妹,你知道的,你與太皇太后,都是前朝綏皇室的后裔,太皇太后……罷,舊事我不提了,你在宮里久了,自然就知道了。說實話,很多人都認為你入宮來,是心懷不軌,無論你哪一句話是為太皇太后說話,都會上上頭的人心里有猜忌。”
“姐姐,你也這樣看我嗎?你也認為我是心懷不軌,心有所圖嗎?”
熙寧沒有回答,轉而說:“妹妹,要讓人言消失,唯有自身行得正,坐得端。”
“那日,你與太皇太后說,公主責罰碧舟,我不相信公主會無緣無故懲罰下人,你可告訴我其中緣由嗎?”
范云舒停下腳步:“姐姐,碧舟姑姑說你從小養在太皇太后身邊,為什么不向著太皇太后,而是為公主說了那么多話呢?”
“舒妹妹,是非曲直,你要認清楚。”
“熙寧姐姐,我很清楚,太皇太后很照顧夕云臺,對我很好。”
“凡事不能只看表面而不看內里。”
“我不懂。”范云舒臉上有些慍色。
“那就學著看懂。”
“姐姐……”
熙寧停下腳步:“吉福壽寧宮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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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福壽寧宮的規模比吉福壽康宮的規模要大許多,宮殿建造得都比那兒造得更要大氣磅礴有韻味,每一根柱子上都刻滿栩栩如生的浮雕,或者是鑲嵌金玉、掛紗掛綢緞,門窗亦是精心修飾過的,根據門窗之外的景色而不同。
熙寧介紹:“公主孝順,在太后六十大壽之時,請求陛下翻新吉福壽寧宮,這才有妹妹今日看見的巍峨磅礴。”
入殿,霽蓉出來傳話:“郡主,太后正在用膳,讓奴婢傳話,請郡主到偏殿等候,范小姐身份低微,沒資格入殿等候,就在門口等著吧。”
熙寧微微一笑,握住范云舒的手:“多謝太后關愛,熙寧就不入偏殿了,太后宮里的景色美,熙寧想在這看看。”
范云舒低頭看被熙寧握住的手,溫溫暖暖,軟軟柔柔的。
霽蓉也不強迫:“是。”說完就轉頭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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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里,太后聽完霽蓉的回稟,輕聲嘆口氣:“熙寧真是,至于為了范云舒在門口吹冷風嘛。范云舒不值得,可熙寧的身子金貴,要是吹得感冒了,衍兒不得心疼壞了,罷,傳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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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入殿。
“熙寧請太后安康,愿太后萬壽無極。”
“草民請太后安康,愿太后萬壽無極。”
太后朝熙寧招招手:“熙寧,到哀家這兒來,哀家這有小廚房新做的酸奶酪和玫瑰花餅,噢,對了,還有,你最愛吃的牛肉干,嘗嘗。”
“謝太后。”她看眼范云舒,可在太后面前,她可不敢輕易幫范云舒,太后是宮里最討厭綏范氏的。
太后的目光聚集在范云舒身上。
范云舒已經緊張得提心在口,心喬意怯,重手累足了。
“把頭抬起來,給哀家看看長什么模樣。”
“……是……”范云舒把頭抬起。
太后的臉色頓時就黑了,好一張紅顏禍水,禍國殃民的臉,由著她在宮里過活,這還了得。
“你初來乍到,昨日與太皇太后相見,太皇太后教你怎么作惡了嗎?”太后冷冷問。
范云舒吞咽了口口水:“回太后,昨日太皇太后關心了草民是否想家,是否舟車勞頓等等,并沒有太后娘娘說的作惡,太后娘娘誤會了。”
太后沒有說話。
霽蓉從階上走下來,重重地朝范云舒臉上甩去一大巴掌。
清脆的打臉聲在殿里傳開。
范云舒的臉頰和眼眶霎時就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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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誤會?”
太后戲謔,“你怕是不知道太皇太后當年做過的事情吧,哀家賞賜你一個建議,好好了解一下。”
范云舒強忍著淚珠不讓它留下來,咬著牙回話:“是。”
熙寧為之解圍:“太后,太皇太后與舒妹妹說話時熙寧也在,太皇太后沒說什么。太后,如今,舒妹妹與熙寧比鄰而居,熙寧會帶好舒妹妹的。”
太后輕輕拍她的手背:“若不是有你在,哀家早就派人到綺春院時時刻刻盯住她了。”說著狠狠瞪眼范云舒,“熙寧,你是個好孩子,好好教教這個野丫頭。”
“是,太后娘娘,您放心把舒妹妹交給熙寧吧,熙寧一定會照顧好她的。”
“好。”
太后冷言冷語:“范云舒,既然來了,哀家就得給你立規矩,省得你和吉福壽康宮的那個不知天高地厚,以為自己能為所欲為,禍亂宮闈,攪動朝局。”
“是,太后請說。”
“第一,不得靠近東宮,不得接近太子;第二,不得靠近芳華宮,不得接近公主;第三,安分守己,不得作惡。這三點,你若是犯了任何一點,哀家絕不輕饒你。”
“是,草民謹遵太后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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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寧岔開話題:“太后,永悅公主回來了,您可知道了嗎?”
太后點頭,才開口想要說話,宮人進殿稟告:“啟稟太后,永悅公主來了。”
宮人的話音才落,門外便傳來聲音:“皇祖母,我來啦!”
笑吟吟的覃娮明提著裙擺快跑來,忽而看到范云舒,后者不經意地側頭看了眼她又迅疾地垂下頭去。
覃娮明慢下腳步,從袖子里抽出帕子,半蹲下來:“擦擦吧。”說著,抬手抹去范云舒眼眶里的淚。
“謝……謝公主。”
覃娮明把帕子放進她手心里:“拿著吧。”
“謝謝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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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娮明站起來,提溜著撲倒太后的椅子邊,雙手抱住她:“皇祖母,孫女回來啦,孫女可想您了呢,天天都在夢里看見您呢。”
太后敲她腦袋:“你這孩子,沒個規矩的。”
覃娮明把頭埋入太后懷里,撒嬌的語氣:“皇祖母,娮兒在外面可想您了,終于回來了,就想趕緊來見您,你還埋怨我,哼!”
“都怪你父皇,哀家都說了,不要派你去……”太后突然止住不言,想起殿里還有個外人范云舒。
太后拍拍覃娮明后背:“好啦,起來了,讓皇祖母好好瞧瞧你這個小皮猴子。”
覃娮明離開太后懷抱,雙手托著自己的臉笑瞇瞇地看她:“皇祖母,你瞧,孫女好著呢。”
“瘦了。”
“皇祖母怎么看我都是瘦的,我就沒聽過您說我胖了。”
“皇祖母怎么會說你胖,你瞧瞧你這身子,這才幾兩肉啊,捏都捏不出來。你回來了,就不要再出去拋頭露面了,常常到皇祖母這來,皇祖母給你好好補補身子。”
“好嘞,都聽皇祖母的!”
范云舒心里暗暗有些失落,忽而想起遠在夕云臺的老祖宗和母親,眼眶霎時有紅了,淚水泛濫。
不知道哪里傳來鑼鼓細點聲,“鏗鏗鏘鏘”地在天地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