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窈病著的時候,春梨得了白梅的吩咐,依然每日密切關注著雪晴的動向。
雪晴近來貌似心情不錯,常與她們這些小丫頭玩笑,還分給她們城南婁氏糕點鋪的各類蜜餞點心,眾人紛紛夸她出手頗為大方。
春梨還聽說,有一晚,她與園里幾個婆子打葉子牌,著實輸了不少,可面上卻絲毫不惱。
這一日,春梨正在主院的井邊打水浣衣,見另一個丫鬟夏蘿愁眉苦臉地走了進來。
春梨抬頭與她打招呼,“夏蘿姐姐,你這是去哪兒了?怎么一副苦惱的樣子?”
二人年齡相***日里關系不錯。
這會兒夏蘿心里又煩悶著,正想找人抱怨幾句,于是便湊過來說道:“別提了,還不是因著雪晴姐姐的事兒。”
春梨驚訝道:“雪晴姐姐?”
“是啊,她的一個遠房表哥來了,又讓我幫著傳話兒。”
春梨更不解了,“既是傳話,那把話帶到不就是了?”
夏蘿嘆道:“我替他們遞話兒也有一段日子了,只是最近幾個月不知怎么了,十回里雪晴姐姐有七八回是不應的。倒是我,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不僅如此,她甚至一聽到這位表哥的消息,便發起脾氣來。”
春梨了然,“所以,姐姐是怕現在去說,會惹雪晴姐姐不快?”
夏蘿點點頭,又自言自語道:“又不是正經主子,氣性還挺大……”
“姐姐說什么呢?”
夏蘿擺擺手,“沒什么。”
春梨靈機一動,主動道:“姐姐若是不介意,我替你走這一趟吧?我瞧著,雪晴姐姐近些日子待人都寬和得很。”
“況且,我與她并不相熟,想來,她也不會輕易對我動怒。”
夏蘿心想,這丫頭可真是天真,大概還在妄想著跑一回腿能得些賞錢呢。
殊不知,雪晴現下是聽到那人的消息就頭疼。
不過,既有人愿意頂了這件不討好的差事兒,夏蘿自然求之不得。
于是她對春梨說,只要告知雪晴,有人正在門房那邊等著便可。
春梨依言去了。
雪晴聽完春梨的話,果然面色不好,只敷衍地說了句“知道了”,便揮揮手讓她回去。
春梨告退,出了門沒走多遠,又悄悄地繞了回來,躲在樹下。
只是等了好一會兒,也沒見雪晴的人影兒。
正當春梨以為雪晴不會赴約,準備離開的時候,她卻走了出來。
春梨便一路偷偷跟在她身后,往門房那兒去了。
又瞄見她塞了幾個錢到守門的老劉頭手里。
老劉頭收了錢,便知趣地走開了,抱著酒葫蘆,坐在大門的門檻邊上吃起酒來。
春梨悄悄藏在一旁,又趁著老頭不注意溜到了窗邊,仔細聽著。
屋里等著的是個長相頗為清秀的男子,二十來歲的模樣。
雪晴甫一進門,便冷著一張臉,厭煩道:“你這些天又來纏著我,究竟想怎么著?”
那男子賠笑道:“有段日子沒見妹妹了……妹妹過得可好?”
雪晴不客氣地打斷他:“有事直說。”
男子猶豫道:“我這個月手頭有些緊,所以想求妹妹,看在往日的情面上,借我些銀子,周轉一二……”
雪晴冷笑,“我就知道,要不是為了銀子,你也不會來找我。”
又怒道:“你還有臉來?這些年,你做的那些小生意,放的那些收不回來的印子錢,大大小小都不知虧了多少!哪一次不是我拿自己的積蓄來替你善后?”
“你原承諾過我什么?說等大娘子放我出了府,就去求我娘,要娶我過門。”
“一字一句,言猶在耳。可結果呢?”
她越說越氣,“數月前,我為著我爹的葬禮回了趟家,這才從別人口中知道,你已跟別家姑娘訂了親了。”
“若不是我親耳聽見,你還想蒙騙我多久?你個不要臉的,還敢來找我要錢?”
男子仿佛被戳到痛處,本來堆笑的一張面皮,登時漲得通紅。
他沖過來用力抓著雪晴的衣領,威脅道:“我不要臉?呵,就算我不要臉了,那你可是個清白的?”
雪晴想掙扎,卻動彈不得,只得啐他一口,又用一雙眼睛狠狠地瞪著他。
男子嗤笑一聲,“怎么,你搭上了這府里的主君,就以為自己高人一等了?”
“別忘了,你勾引他時,使的那些催情的藥,還是我替你謀得的呢。”
雪晴臉色一變,低喝道:“閉嘴!”
說著又作勢要去咬他胳膊,春梨隔著窗戶看見,那男子迅速騰出一只手,捏住了雪晴的下巴。
他湊到她耳畔,低聲道:“還有呢,你可別忘了,咱們倆個先前,是怎樣的一對快活鴛鴦……”
雪晴轉頭躲避他,緊咬著下唇,眼里含著淚,拼命不讓它落下來。
那男子見了她這副滿懷恨意的模樣,非但不惱,反倒勾唇笑了起來,又在她腰臀上輕薄了一把。
雪晴踢了他一腳,從他懷里掙出來,氣得想搬起瓷瓶打他。
可一想起這個人手里還握著自己的把柄……
她又十分不甘地放下了。
那男子好整以暇地看著她,漫不經心道:“給你三日,把錢籌齊了。到時候,我會再來一趟。”
說著,他又伸手比了個數。
“二十兩?”雪晴驚道:“我這些年攢下的早讓你揮霍光了,上哪兒弄來這么多錢?”
“那與我無關。總之,三日后見不到銀子,我少不得要設法把咱倆的事兒傳出去。”
“也好讓這府里的下人都知道,往日大娘子身邊風風光光的大丫鬟,私下里,究竟是怎樣的淫亂不堪。”
那男子丟下這幾句話,便轉身走了,屋里只剩雪晴一個人失魂落魄……
另一邊,偷聽的春梨眼見二人的鬧劇結束了,迫不及待地想去綺春軒報與姑娘。
誰知,她剛想離開,大門邊的老劉頭突然聽到動靜,嚷嚷道:“誰啊?誰在那兒?”
春梨心里暗道不好。
她轉頭就跑,老劉頭在后頭追了幾步,但他年邁,又喝了幾口酒腳步虛浮,又哪里比得上春梨身形靈巧。
只見她拐進樹叢,腳下生風,一溜煙地跑遠了。
雪晴還沒從方才表哥的逼迫中走出來,又得知有人偷聽,心一下子涼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