麓市八中的人才輩出，早就不是什么新聞了。但是這一次朝會上宣布的新聞讓大家來了興趣，肖校長喜滋滋地介紹下周的升旗儀式將由兩位八中畢業的在國旗護衛隊里擔任護旗手的師哥負責。大家都很雀躍，想看看這兩位在天安門廣場上向全國人民展示颯爽英姿的師哥會帶來怎樣帥氣逼人的演繹。

　　周一早晨陽光很好，伴隨著莊嚴的國歌，兩位師哥身著軍裝整齊劃一地邁步出現在操場上，好多女生看直了眼，連男生也暗自稱贊，安以然只恨自己平時成語累計得太少，只能涌現出“氣宇軒昂”、“風度翩翩”此類字眼，根本無法形容眼前兩位師哥的精氣神！以往安以然她們還覺得班上的男生穿著校服扛著國旗也走得像模像樣，但是有句話說的好——“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他們過去在大家眼里的“故作姿態“在專業人士面前瞬間被秒成了渣渣，現在他們只配得上“昂首挺胸”四個字。

　　這兩位師哥們步伐一致，側面看起來兩個人合二為一一般，大家更加期待著國旗飄揚起來的美好畫面，忍不住屏住了呼吸等待這激動人心的時刻……

　　國歌徐徐奏出，帶著白手套的師哥瀟灑嫻熟地將國旗的一角拋出，大家的目光緊隨著那道鮮紅的拋物線，看著它在天空中劃出美麗的幅度，但是在鮮紅的拋物線呈現的同時，一道綠色的弧線也同時劃破天際。大概是因為在自己的母校表演，其中一位師哥過于緊張，把國旗一角拋出的同時不小心碰飛了自己的帽子，也順便附送了“國旗與軍帽齊飛”的罕見景色，那頂綠色的軍帽就這樣在全校幾千名師生的注目下滑稽地劃著漂亮的拋物線尷尬著地。再看看師哥的表情，他們面部沒有任何的波瀾變化，依然以最挺拔的身姿無可挑剔地挺身站立。在最后那句振奮的“前進前進，前進進”的國歌聲里，五星紅旗準確無誤地飄揚在旗桿的最高點。

　　回憶起來，安以然覺得八中師生素質很高的集體體現就在那個平凡無奇的早晨，雖然那個半路飛出來的帽子惹得大家都想哈哈大笑，但是大家都默契地埋下了頭，緊閉住嘴角，怕一張嘴就泄漏了這措手不及的笑意。

　　可是眼神是藏不住笑的，安以然低頭偷瞄大家反應的時候，看到了吳漾偷偷看過來的眼神，兩個人的眼里盛滿了笑，安以然突然有一種開心到冒泡的感覺，不知是為了這飄飛的帽子還是這不約而同的遇見。

　　日子就這么一天天簡單略枯燥卻不失樂趣的過去，迎來了這群少年人生中第一個重大選擇——文理分科，鐵定理科班的高一二班注定有人走，有人留。

　　雖然離分班還有一大半的時間，不過八中是出了名的未雨綢繆，新學期開始王后安就在為分班做鋪墊和準備了，三令五申得強調大家要慎重，要明白自己學科的優劣勢進行考慮。安以然咬著筆頭聽著王后安絮絮地說些什么，“我們二班是特招班，一般來說前四十名上大學都沒有問題。”拿著新鮮出爐的班級排名表，第32名的安以然有了一絲繼續留在2班的底氣。

　　可是究竟該怎么選呢，安以然垂頭喪氣地趴在桌上思緒萬千，“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是一句口口相傳的真理，八中也是理科排名在眾高中中更勝一籌，她并不想錯過二班如此優秀的老師資源，去一個未知的文科班。可是忽上忽下的理科成績又不得不讓她承認自己并不是那么適合呆在2班。她不像旁邊的吳漾或者楊厚那樣根本不用做選擇，他們長期已來常居年級前二十名，這樣的尖子生就沒有她此類的煩惱，想到這她不禁抬眼看看身邊的男生，人和人差別咋那么大呢？

　　一抬頭就看到吳漾望向自己的眼睛，感覺欲言又止，目光一對視，空氣突然徜徉起一種說不清的情緒。安以然還來不及分辨該用什么詞語來形容這氛圍，吳漾頓了頓，開了口，“你報文科還是理科？”

　　“不知道，你肯定是理科吧！”

　　“嗯。”

　　“王老師說我們班前40名都能考入大學，我這個排名是不是可以僥幸留在這里呢，理科太難了，好多都搞不懂。”安以然哭喪著臉。

　　“如果你不懂，我可以給你講，我可以幫你。”吳漾誠懇地說。

　　“好啊！”安以然說。

　　吳漾隨機就遞過來一個物理筆記本，“這是我整理的筆記。”

　　看到筆記本的那一瞬間，安以然都懷疑是不是上次背地里說他字寫得丑的事被他聽到了，或者說自己慘不忍睹的物理試卷被他發現了。不僅嶄新的筆記本上，每個字都統統洗心革面列隊站齊，很多知識點自己不懂的知識點也赫然在列。

　　懷著小燕子接過皇阿瑪圣旨般的鄭重，安以然雙手接過來，沖他一笑，“謝謝。”

　　就這樣，兩個人的互動變得多了起來，吳漾下課和學霸們斗智斗勇演算題目的情景也開始鮮有發生，因為大多數時候會把這些時間留給安以然講題。而安以然幾乎承包了吳漾所有的理科筆記本，有時其他同學來借，吳漾說，“找安以然吧，都在她那兒呢！”

　　“嘿，吳漾，你數學筆記給我看看吧！”聽著聲音就知道姚雨童來了。

　　“你問問安以然看完沒，在她那兒呢！”

　　姚雨童有點意外，她瞄了一眼安以然的課桌，上面躺著吳漾好幾個筆記本。不遠處的安以然和袁茵正在一起聊昨天熱播劇《天龍八部》呢，熱火朝天，根本不像是要利用空余時間研究吳漾筆記本的樣子。

　　“筆記本不就在桌上嗎？”姚雨童沒好氣地說。

　　吳漾算題正進入佳境，眼皮都沒抬一下在草稿本上寫寫畫畫。

　　“哦，她才借走，那我等她看完了給你拿過來哈！”

　　“不用了！”姚雨童一跺腳一扭身就走了。吳漾一直徜徉在解題的樂趣里，根本無暇顧及這一出，再抬頭時才發現姚雨童已經走掉了。

　　姚雨童氣呼呼地回到教室，想到剛才幾乎眼皮子都沒抬一下的吳漾，內心很不是滋味，而在一邊談笑風生樂不可支的安以然更像是一個添堵的，原本還可以在校園里演繹一段點頭之交的她們，自從Walkman事件后就心生怪異，姚雨童不大愿意搭理她，安以然也為當時姚雨童的甩鍋行為很是鄙夷，彼此心知肚明都不大喜歡對方。驕傲的姚雨童自然不會去開這個口，找安以然要吳漾的筆記本真的像個笑話，當然她更知道不愿意去開口的最主要原因是吳漾的態度，感覺他離自己越來越遠的距離感！

　　但是吳漾和安以然越來越近，他們交換了電話號碼。

　　安以然他們家是在1997年的夏天安上電話的，那會兒家里安上電話的人屈指可數，這種使用電話的新鮮勁兒只能用在拔打12123進行歌曲點播服務，那會兒劉德華《冰雨》風靡一時的時候，安以然硬生生放著10元的卡帶不聽，就為了在電話里享受這首歌，那一個月就讓爸媽多付了三百多元的電話費，嚇得她再也不敢使用這種功能。不過安以然考上八中，媽媽還是特別去電話點歌臺為她點了一首張學友的《祝福》送給她，但是媽媽不知道，安以然中考畢業那會兒電話點歌早就不流行了，最風靡最有面子的是地方臺點歌。在炙手可熱的當紅明星MTV里添加字幕，用番茄炒雞蛋色的黃底紅字滾動出“慶祝某某某考上某某高中”“熱烈祝賀某某考上某某大學”這些鼓舞人心的字眼，才是絕頂洋盤的事。

　　響兩聲電話作為可以通話的信號是吳漾提出來的。畢竟他媽媽在家的時候他是掐著秒表接聽電話的。如果父母不在家，安以然打過來兩聲掛斷后，吳漾就給安以然回過去。

　　安以然一開始很認真地拿著練習冊，吳漾你給我講講這道題，吳漾你給我講講那到題。后來聯系多了，免不了就開始偏題了，遇上雙方父母不在家的時候，這個電話短則半小時長則一個多小時，演變成絮絮叨叨地聊天，安以然慢慢地發現以前對吳漾產生了強大的誤會，他話匣子打開后與自己的話多勢均力敵。

　　漸漸的，安以然開始有點分不清是想聽他講題，還是想聽他講話。

　　“吳漾…”

　　“嗯。”

　　“吳漾。”

　　“嗯。”

　　安以然突然好喜歡叫出他名字后，那一聲永遠不會缺席的“嗯”。

　　她覺得世界上最好聽的語氣詞就是吳漾回應她的“嗯”，這個字的背后是她的安心，她有些模糊的確定。

　　而吳漾在電話那頭每一次不厭其煩地“嗯”背后，也有了一種少年從未體會過的心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