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挽辭從玉和殿出來的時候,馬車已經在殿外候著了。
大紅色的錦布包裹著馬車,金色的流蘇垂落在車輦上,奢華的外飾凸顯出皇家的尊貴和威嚴。
蘇挽辭輕輕掀起云錦處的裙擺,踩著車輦,踏上馬車。大紅色鳳凰裙角被微風吹起,不顯波瀾。
馬車內的安神香還未燃盡,蘇挽辭靜坐在馬車中央,微閉雙眼,一動不動。
車輪軋在皇宮中的青石板路上的聲音,像是一陣催命符,讓蘇挽辭感到一陣心煩意亂。
蘇挽辭冷笑一聲,神色默然。
平日即便是在戰場上,戰馬嘶鳴的聲音也無法擾亂她的心緒,如今,馬車車輪的聲音都能讓她頭痛欲裂。
內侍將馬車停下,從馬車上跳下來,對著守門的侍衛出示宮牌,檢查。
過了一會,馬車再次開動。
蘇挽辭伸出芊芊細手,輕輕撩開馬車上的簾子,陽光透過窗格照進馬車,照在皇后鎏金的鳳冠上,叫人睜不開眼。
蘇挽辭回頭,望著那道宮門,久久沒有回神。
深宮紅葉深宮怨,長苑白云長苑花。
蘇挽辭知道,她要告別這座囚籠了。
想象中的絕望和失落沒有如約而至,相反,她竟覺得有幾分輕松。
蘇挽辭神色黯然,對著宮門喃喃自語:
“蕭衾墨,永別了。”
說罷,便放下簾子,繼續閉上了雙眼靜坐。
來來回回拐了過了大半個時辰,馬車才到了離王府上。
五年前,蕭衾寒借著養病需要清凈為由,向先皇討要了這座遠離鬧市的王府,可王府剛建好沒幾個月,便被派去平城封地,一去就是五年。如今回京,才又回到這座府上。
內侍掀開車簾,輕輕開口喚著蘇挽辭:
“娘娘,到了。”
蘇挽辭并不想多為難下人們,對著內侍微微頷首,睜開了眼,從馬車上下來。
站在離王府門前,蘇挽辭抬頭看著那塊牌匾。
“離王府”三個字方勁有力,大氣恢宏。
蘇挽辭知道,那是先皇的筆跡。
蘇挽辭踏進前廳的時候,蕭衾寒已經在等著了。
今日的蕭衾寒穿著一襲白色直襟袍子站在正廳中央,面無血色,虛弱無比,見蘇挽辭來了,趕緊上前行禮。
“臣弟見過皇嫂。”
蘇挽辭看著面前的蕭衾寒是那天在宮中救過她的人,并沒有感到詫異。
她早就猜到了蕭衾寒的身份,并未多言。
蘇挽辭看著面前的白衣男子,神情淡然,輕輕開口。
“皇弟無需多禮,皇上心憂手足,可實在是政務繁忙,無法抽身,便讓本宮來照顧著。”
蕭衾寒微微頷首,面色平靜,并未表現出任何不滿。
“皇上一片苦心,臣弟自是知道,只是驚擾了皇嫂,臣弟惶恐。”
蘇挽辭上前攙起行禮的蕭衾寒,冷冷的開口出聲道:
“無妨,反正,皇上現在也不需要本宮了。”
說完,蘇挽辭眼中一陣泯然,被蕭衾寒看在眼里,但并未表現出來。
突然,蘇挽辭向身后的內侍投去一個殺人般的眼神,冷冷的開口:
“回去替本宮告訴蕭衾墨,離王身體不適,卻還感念皇恩,親自迎接本宮,本宮甚是欣慰,定會替他照顧好離王殿下。”
“至于他答應本宮的事,最好不要食言,否則,本宮就算是死,也得拉整個北雁陪葬。”
說到陪葬,蘇挽辭故意加重了幾分語氣,面色狠厲。
蘇挽辭突然的變臉將內侍嚇出一聲冷汗,正要出聲回應,可蘇挽辭又接著開口:
“聽清楚了嗎,聽清楚了就給本宮滾。”
說完,蘇挽辭甩了甩袖子,轉過身去。
“是……是,奴才定會替娘娘轉告陛下。”
內侍連忙行禮告退,生怕蘇挽辭繼續發火。
蕭衾墨派來的人都離開之后,蕭衾寒繼續對著蘇挽辭淡淡開口:
“皇嫂切莫氣壞身子。”
蘇挽辭面色平淡,微微點頭,走到蕭衾寒面前,霸道的出聲:
“伸手!”
蕭衾寒見她這幅樣子,啞然發笑。
平日里別人都是對自己萬分恭敬,如今面前這女子,竟如此強勢,雖說是皇后,但未免也太霸道了。但蕭衾寒并未覺得無禮,反而覺得有幾分有趣,便伸出手臂,搭在桌案上。
“勞煩皇嫂了。”
蘇挽辭伸出手指向蕭衾寒的手腕處探去,為他把著脈。
突然,蘇挽辭睜大雙眼,冷然出聲。
“九重霜!”
蕭衾寒也是一驚,起初他發現自己中了毒后,尋便天下名醫都沒能查出來,后來親上九云山,尋得神醫才查出來是九重霜之毒,可面前這個十幾歲的女子,竟一探脈,便能查出來。
蕭衾寒很快隱藏了自己驚訝的神情,但還是被蘇挽辭捕捉到他神色的變化。
但蘇挽辭并未過多解釋,只是淡淡的回應道:
“蕭衾墨中毒的時候,我便開始學醫,識天下奇毒,試了無數方子,才把他救回來。”
“放心,他不會知道的。”
蕭衾寒微微點頭,他知道蘇挽辭對蕭衾墨心中有恨,沒有多問。
接著,蘇挽辭又繼續開口:
“九重霜是天下第一寒毒,中毒后會讓人的身體逐漸衰弱,直至精氣衰竭。但也并非是無藥可解。”
九重霜的解藥,蕭衾寒早在去拜會神醫的時候便知道了,生靈草。
這些年,他派了手下的人去找生靈草的下落,可惜都杳無音信。
生靈草到底長在何處,沒有人知道。
蕭衾寒輕輕搖頭,無奈嘆道:
“我派出去找生靈草的人,都沒有帶回來消息。”
蘇挽辭冷笑一聲:
“如果我和你說,我知道它在哪呢。”
八年前,蘇展帶著蘇挽辭去江洲巡查,在路上遇到山洪,蘇挽辭逃難過程中與蘇展走散。
蘇挽辭無意中到了一個山洞中避難,見山縫中生長著一株特別的植物,便覺得有趣,爬上去摘了下來。
等蘇展找到她的時候,她正抱著那株草在山洞里睡著,見蘇展過來,她一把沖進蘇展懷里,伸出手將那株草遞到蘇展面前。
“吶,皇兄,這個送你。”
那是她第一次送蘇展禮物。
蘇挽辭臉上的笑意讓蘇展心下一軟,硬生生將責備她的話憋了回去,收下了那株草,沒再多言。
蘇挽辭本以為蘇展會隨手扔掉那株草,直到有一天,蘇展將身上的香囊落在她宮里,她才知道,蘇展一直將那株草留著。
蘇挽辭離開南昭前,蘇展答應她,一定會保護好那個香囊。
直到她在醫書上見到,才知道,生靈草是解毒圣藥,即便摘下,也不會枯萎,能保留上千年。
蕭衾墨既然告訴他蘇展還活著,她便堅信,蘇展一定還留著那株生靈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