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幾人各自沉默不語。
許久之后,紹許緩緩搖頭,他依舊篤信自己的判斷沒有錯:
“那也好過葬送整個長沙府!”
小駝哥緊皺眉頭,忍不住思量起前因后果。
“小滿哥自作聰明,可他有一件事情沒說錯——畢竟這只是一群農民揭竿而起,終究成不了氣候,我們要做的,便是催化這場戰事,使之盡快落下帷幕?!?p> 紹許權衡利弊,小駝哥和椒爺思來想去,如今他們深陷絕境,僅憑這癡人說夢的抱負,何以力挽狂瀾?
“我們需要人手,起碼要足夠我們打進天心閣亂局的人手,我想讓你和椒爺各取一處,求得援兵相助。”
椒爺一聽這話,當即站了出來:“呔——啰啰嗦嗦說恁多廢話,不就是要我們去搬救兵嗎?說吧,到底要我們去哪?”
紹許一時拿不定主意,幾番催促,這才道出他想讓椒爺去的地方。
“你他娘的想讓我倆死就直說!那地方現在是人去的嗎!即便還有活人,見了我倆還不得生吞活剝?”
椒爺罵罵咧咧,紹許一語不發,小駝哥沉吟了片刻,果斷起身:
“紹許沒錯,這是唯一的機會了?!?p> 不等椒爺反駁,小駝哥又走到紹許近前:“我猜你還給自己安排了去處,是不是?”
紹許點點頭,由衷感慨小駝哥的機敏。
“我確實要去另外一地方搬救兵,只因事態緊急,不能與你二人同行,這班救兵我已經觀察了許久,想來不會出什么差錯,如果可以,我一定會把他們帶回來,到時候咱們在水陸洲匯合?!?p> 小駝哥點點頭,想說些什么,最后還是忍住了,一旁的椒爺大呼小叫,壓根沒聽出紹許話里的玄機,小駝哥一陣耳語,椒爺這才安靜,再看紹許,不由露出了難忍的惆悵。
“這樣真的好嗎?”
小駝哥收拾利落,已經站在了江岸邊。
“但愿我們的付出是值得的,紹許——答應我,不要再讓我們失望?!?p> 紹許拔出柴刀,這一次,他絕不允許自己失敗。
三人各道一聲“珍重”,就此分道揚鑣,小駝哥與椒爺分別去了自己選定的地方尋求援助,紹許待得二人躍入江中,這才抽身追向那只遠去的香獐。
···
紹許撥開樹杈,再次迷失了方向,一路追蹤下來,那伙人的行跡始終快他一步,這令紹許很是焦躁不安。
很久之前,紹許就感知到了這一伙人,他們同樣擁有同樣悲憫的情懷和慘痛的經歷,無數次的試探之后,紹許確信了他們的存在。
他認定自己可以收服這股力量,尤是在這等危急時刻,他已經沒有了選擇。
雖然紹許并不知道他們的來歷,更不知道他們為何要一路追隨自己,可他們非凡的手段已經證明了自己。
紹許深切地感受出這伙人同樣對他抱以試探的態度,他們把握著若即若離的距離,還有孤注一擲的決心。
如果能集結這股力量···
紹許緊了緊手里的柴刀,起伏的胸口,表現出他的期待。
山林霧靄,迷離幻境,遠處響起天籟似的叮咚泉音,細細辨別之后,紹許找出了那伙人的行跡。
···
江神廟殘頹瓦礫
紹許氣喘吁吁,一路追蹤下來,很明顯那伙人已經發現了他,他們選擇逃避,他在奮起直追。
穿越濤濤江水,紹許疲憊不堪地來到了江神廟,如今這里已經徹底淪陷,此時懸月當空,罰軍搭建的浮橋的木料肆意散落在周圍。
那些搭建浮橋的苦力已經撤回了河西,紹許看出規模,再要不了兩天,浮橋便能聯通東西兩岸了。
此時草叢里正有什么東西爍爍放光,紹許走過來,看到了地上孤零零的煙桿。
他看到煙桿斷折的地方,還有一點干涸的血跡,他沉默地撿起了煙桿,印象中那個嬉皮笑臉的伢子逐漸變得刻骨。
苦難的回憶再次激發了紹許的斗志,他托起拖拽一身疲憊,緊緊追向那伙人消失的地方。
···
跨過東王的旗幟,紹許卸下一身疲憊,他軟倒在地上,細嗅著泥土中摻合炮灰的刺鼻味道。
這里殘留著東王撤走前的蕭瑟,紹許虛弱地張開手,想要抓住近在咫尺的希望。
“別走——”
慌張的目光攥瞬即逝,幾個人影閃過,黃土漫天席卷,紹許沉沉睡下。
直到一陣推搡將他喚醒,紹許睜開眼,看到了幾個神色驚慌的流民。
“咦——我還以為是死人!”
那少年驚恐地丟下柴刀,跑到了娘親身后,紹許翻身坐起,那幾個流民連連后撤。
“我們不是故意的···我們以為你死了,才···才想撿那個刀的···”
紹許看了看手中的柴刀,清晰的使命瞬間把他從迷離中拉扯回來,他沖到那個婦人面前,連問他們有沒有見過那些人。
“沒有···這外面兵荒馬亂的,見了人也不敢說呀!你···沒事吧?”
婦人驚悚,紹許懊惱地揪住頭發,這一夜睡下來,該去哪找?
此時那少年從娘的身后探出腦袋,咽了口唾沫才敢說:“他們向那跑了!我看到了!”
旁邊的漢子緊張兮兮地張開臂膀,擋在了紹許的面前,紹許遙望少年所指的方向,神情恍惚。
看出了這人的異樣,漢子咬牙切齒,用責備的目光瞪了一眼不懂事的娃娃,這才硬著頭皮道:
“兄弟,黃口小兒你可莫見怪,有沒有人路過我們可不知道,是不是你要找的人我們更不清楚,真出了差錯,娃娃也是有口無心,你···”
不等漢子說完,紹許已經拎著柴刀追去了,婦人望著紹許走遠的背影,忍不住訓斥起面前的少年。
“我想讓他快點走嘛···”
少年撅著嘴,怯生生地攥住娘的衣角,婦人心生憐惻,嘮叨了幾句,也不怪了。
這孩子有口無心不假,可他指的方向卻是歪打正著,紹許確信那伙人一定去了那里,因為那里有紹許揮之不去的心魔,更有他無法直面的元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