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我的了解,老財多半是逃走了,他可不是什么硬骨頭,真要是被抓了,這會咱們早都被一窩端了。”
黃九踢了一腳地上的石頭,總覺得在這逗留得越久,活下來的希望就越渺茫。
香葉沉吟著望著自己的弟弟,慎重道:“我們應(yīng)該走。”
大家都不說話了,這個決定無亞于拋棄,若老財帶著喜樂回來找不見他們,又該如何生存下去?
紹許看著地上的虎頭鞋,上面依然有觸目驚心的血漬,他不愿去聯(lián)想喜樂和老財?shù)纳砩暇烤拱l(fā)生了什么,更不愿做出這種殘酷的選擇。
“是走還是留,得問人家,咱們就別先吃蘿卜淡操心了。”
椒爺抱著肩膀,提了一腳旁邊的小駝哥,小駝哥癡呆呆發(fā)愣,整個人還是懵的。
“我···我不知道···”
小駝哥的腦海中一直回響著老財臨走前那句囑托,他無法面對這種接二連三的割舍。
這種逃避的姿態(tài),引來椒爺極大的不滿。
“是啊!你又不知道了,我且問你,你老子死了知不知道?你那小堂客病了知不知道?你管家丟了知不知道···”
“我不知道啊!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小駝哥痛苦地把頭埋在膝蓋里,斷斷續(xù)續(xù)的啜泣讓椒爺愈發(fā)看不順眼,她覺得這小子活到現(xiàn)在完全是靠運氣,如今更是他們這一行人中的累贅。
“要不···呃!咱們再等等吧,反正也沒有去處。”
小滿哥受傷的腳踝包裹碎布,他的狀態(tài)注定了他要學(xué)著照顧別人的死活。
“嗯,我也是這么想的,再等等吧,小滿哥踩到的夾子可不只這一處,我想周圍應(yīng)該有人家,我和椒爺出去再找找,看有什么發(fā)現(xiàn)。”
紹許給出建議,香葉不滿地站起來,伸手指向薈娘:
“你還要出去?看看薈娘!再看看大家!這里的人你不管了?偏要去找那個老不死的家伙?倒底是他們重要還是我們重要!”
紹許久積的怒火同樣被香葉的質(zhì)問點燃了,他貼到香葉的面前,怒氣沖沖地說:
“你告訴我我該怎么辦!老財為了保護(hù)我們,舍身引走了那些白頭天官,難道我們就不該多給他們一點時間嗎?你難道忘了我們是捕快嗎大哥!我們要保護(hù)他們啊!”
“捕快!你在成為捕快之前,是丈夫!是兄弟!是一個活生生的人!現(xiàn)在都什么世道了,你還想著當(dāng)英雄嗎?”
“不,我不想當(dāng)英雄···”
“是啊!你就是這么弱小,連自己的女人都無法守護(hù)!又要我們陪著你受罪!”
提到薈娘,紹許又激動起來,他抓住大哥的衣襟,眼中的怒火即要將他焚化:
“你說我太過弱小,可你又何曾面對強(qiáng)大!”
“難道我沒殺過人嗎!”
“你還知道自己殺了人?是人!人!”
眼看兄弟間快要打起來了,薈娘趕緊推開香葉,她貼在紹許身前,捂住耳朵大喊:
“夠了!”
對峙中,只有薈娘的垂泣,和老爹深思熟慮的考量:
“再多等一晚吧,反正天也快黑了,紹許和椒爺出去找找看,如果能發(fā)現(xiàn)山中農(nóng)戶最好,帶著大家去避難,到時候在這留下線索,即便他們回來,也好找到我們。”
···
二人行走在密林中,椒爺撥弄樹杈,審視著地上的蛛絲馬跡。
“香葉說的對,你該陪著自己的堂客。”
紹許站住了,椒爺沒有回頭,咧著嘴繼續(xù)向前走:“不過我還是覺得你有人情味,老子喜歡有人情味的漢子。”
紹許并不打算在山林中和一個土匪調(diào)情,所以他繼續(xù)保持沉默。
“在我看來,香葉和雕爺很像,關(guān)鍵時刻他們的心里總是有取舍的,那些取舍在當(dāng)今這世道,也許意味著生存。”
“你為什么還留下來?”
紹許想不通椒爺為什么還跟大家一起前行,以她的本事,在亂世中活下來應(yīng)該不是一件困難的事情。
“問得好,其實我也不知道,我是說···還能去哪呢?雕爺沒了消息以后,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失去了方向···別誤會,他要真有個三長兩短,老子可不會放過你,咱們就是搭伙而已。”
“嗯,但愿雕爺還活著,但愿老財和喜樂也還活著。”
椒爺站穩(wěn)腳跟,玩味地盯著紹許:“你看,就像我說的,你是個有人情味的漢子,但是我得提醒你,這會讓你變得軟弱。話說回來,如果雕爺還在,你們估計早都死絕了。”
紹許繼續(xù)向前,如此漫步山林難免寂寥,椒爺一邊走,一邊敘說著往日風(fēng)采——
“當(dāng)年的雕爺還不是撲天雕,就是個走投無路的歹人,我和他怎么說呢——臭味相投吧!后來我倆票了東家整整一十八口,想起來就痛快!后來有驚無險,還被一個年輕的伢子給救了,說實話我都沒看清那小子的長相,那時候雕爺一心想要報復(fù),刀都舉起來了,非要殺回去,結(jié)果···”
“停!你看那是什么?”
紹許攔停椒爺,指了指前面,倆人悄悄摸出樹林,面前豁然出現(xiàn)一座破敗荒廢的關(guān)帝廟!
“看樣子很久沒人過來了,這倒是個好去處。”
紹許點點頭,看周圍墻倒漏風(fēng),野草叢生,這地方估計是香火不盛才導(dǎo)致的破敗,再看地上,也沒有腳步蹤跡,想來那些白頭天官還沒有找到這里。
于是紹許安排雕爺回去,將大家引來此處,他自己則在周圍轉(zhuǎn)轉(zhuǎn),看有沒有老財和喜樂的蹤跡。
“自己小心點。”
椒爺回身離開,有個避風(fēng)的地方總比在山道上舒坦,紹許抄出鐵尺護(hù)身,小心翼翼地往關(guān)帝廟走去。
···
篝火就快滅了,老爹掏出那把小刀將僅有的余燼聚攏,此間岡巒重沓,此時濃墨重彩,抬頭張望了幾眼,明明天還沒黑,人卻有些發(fā)涼。
方才老爹從細(xì)鳳手中收回了這把刀,只因那群白頭天官追來的時候,細(xì)鳳的表現(xiàn)讓他很震驚。
他看到細(xì)鳳不躲不藏,就那么直勾勾地戳在原地,所以老爹又一次替別人作出了選擇——強(qiáng)拉著細(xì)鳳躲起來,同時還收繳了那把刀,他可不想細(xì)鳳因此作出什么傻事。
殘葉濁風(fēng)簌簌落,欲罷涼言棱棱割,有人沉迷不悟,有人渾渾噩噩,老爹看了看黃九,示意他借一步說話:
“伢子,再拜托你點事。”
黃九不耐煩地?fù)沃掳停y以理解老爹的意圖:“我說老爹,我一直盯著小駝哥呢,你該不會是想找我算賬吧?娃娃的事可不怪我啊!”
老爹把煙袋鍋拿出來,磕打著里面的煙灰,剛想要掏煙絲,又想起沒存貨了,于是沮喪著將煙鍋收回,半天才醞釀好自己想說的話。
“那件事不提也罷,老爹還想再拜托你另外一件事情。”
“么子事嘍?”
黃九無聊地蹲在地上,老爹娓娓道來——
“接下來咱們肯定不會在這久留,我看大伙都不抱希望了,但是我總覺得留下的那點線索老財未必能發(fā)現(xiàn),所以呢,你不如跟我在這守著,萬一碰見他們,也好接引。”
黃九的腦袋搖地像撥浪鼓一樣,要他在荒郊野嶺等著,還不如把他送回到石馬鋪呢!
正當(dāng)老爹想要勸說,二人身后,傳來一聲悒怏:
“我留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