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險中作樂
也許是酒精的作用,伊莉娜的宴會已經變成了喧鬧的聯歡會。伊莉娜先帶頭唱了曲歌劇《葉甫蓋尼?奧涅金》中《塔姬婭娜的詠嘆調》,人們驚奇的是,這老太太的嗓音像女中音一樣渾厚而又圓潤,只是因為上了年紀或是身體過胖的原因唱得有點上氣不接下氣,不過她能把這首頗有難度的歌曲唱下來已經是非常不容易了,讓人聯想到她年輕的時候一定是個多才多藝的姑娘,因而博得了大家的掌聲。
伊莉娜卻很難為情地說:“這是我年輕時候很喜歡的一首歌,可惜我老了,唱得很不好。對不起,請大家原諒。”
大家再一次給她送去了掌聲。伊莉娜又興奮起來,環顧左右發現林美娟離席走出了房間,立即喊道:“我們的中國姑娘上哪去了?哦……哦我們等一等她吧,她會回來的。那么下一個節目應該是哪位先生了呢?”
她的目光停留在列別杰夫身上,那目光甚至有些乞求的意味,以免冷場。
列別杰夫響應她說:“好,我來彈一支曲子吧。”
他坐到了鋼琴前,先介紹說:“我彈一只叫做<金色>的曲子吧。在與德國***作戰的衛國戰爭中,我們許多戰士犧牲后升到天空變成了漫天的金色繁星,地上的人們懷念他們,仰望著天上的金星,而天上的繁星也在看著地上的人們,祝福著他們。所以這是我很喜歡的一首有著濃厚詩意的曲子。”
說著,他輕輕地彈奏起來,大家靜靜地聽著,盡量體會著他說的曲子中的詩意,漸漸地卻體會到了曲中的那種哀傷,曲子彈完,屋內竟是一片寂靜,過了一段時間,才響起稀稀落落的掌聲。
奧洛夫這時候說話了:“瓦利亞,這首鋼琴曲太沉悶了,應該彈一首歡快的曲子才符合現在的氣氛。”
達尼婭嘲諷地說:“一向自稱樂天派的人竟要哭鼻子了。不覺得可笑嗎?”
列別杰夫反駁說:“這可是讓人肅然起敬的曲子,怎么會哭鼻子呢。想要聽歡快一點的嗎?那就彈一首讓大家都能手舞足蹈的吧。”
于是他眉飛色舞,動作夸張地彈了一首俄羅斯名曲《卡琳卡》,彈到歡快的部分時,伊莉娜帶頭應和著較快的節奏鼓起掌來,還不時發出嗷嗷的聲音。
地窖里的火焰隨著酒精流入地溝,漸漸地熄滅了,由于窖里存放的東西多為玻璃制品和鐵皮的箱子,并沒有引起大的火災,留下的是烤人的烘熱。戰一雄和兩個公安戰士趕到這里時,已經看不到火情了。他在仍有些烘熱烤人的地窖里查看了一圈,來到通往下水道的小拱門時,只見齊志剛和崔喜成剛由那里鉆出來,看見戰一雄,齊志剛忙把崔喜成介紹給他說:“他是剛從那邊過來的。”齊志剛有意沒說“投降”這兩個字,接著說道,“剛才有一個特務點著了灑在地上的酒精,想把我和他燒死,幸虧我們從這個洞里鉆出去,躲過了這一劫。現在他決定站到咱們這一邊,不跟著他們干了。”
戰一雄立即過去和崔喜成熱情地握手說:“歡迎,歡迎。”然后問齊志剛,“另一個哪去了?”
齊志剛知道他問的是另一個特務,便說:“肯定是跑了,他放了一把火,目的就是吸引別人的注意力,他好來個金蟬脫殼。”
因為惦記李紅軍那里的情況,戰一雄沒有再多問,留下了兩名公安戰士讓他們在地窖里再仔細的搜索一遍,自己和齊志剛、崔喜成連忙趕了回去。
李紅軍見齊志剛安然地回來了,懸著的心立時放了下來,又見他后面跟著一個人回來,不待自己問,齊志剛便搶先介紹說:“他叫崔喜成,是臺灣那邊的人,他決定過來跟著咱們干了。”
接著,便把地窖里發生的情況說了一遍。
李紅軍一邊聽著齊志剛的匯報,一邊用審視的目光打量著崔喜成。隨后也緊握住崔喜成的雙手說:“歡迎,歡迎。現在大樓里邊的情況比較復雜,騰不出時間。過一會咱們好好聊聊。”
崔喜成見李紅軍雖然年輕,但是從齊志剛向他通報情況來看,知道他一定是這里重要的“長官”,便立正恭敬地說:“是,長官。”
齊志剛在一旁笑著提醒說:“我們這邊不興叫長官,你就叫他李紅軍同志就行。”
這時候,伊莉娜的小飯廳里傳來歌聲和掌聲竟熱烈了起來,飯廳里的人們顯然還不知道地窖起火的事,戰一雄便對李紅軍說:“屋里的人竟然不知道外邊的危險,簡直是在險中作樂。”
李紅軍卻說:“這不是挺好嗎?有咱們負責警衛,他們才能這樣又唱又笑的,我聽了倒覺得特別高興,咱們就是為了讓他們安心的啊。”
戰一雄贊佩地說:“紅軍同志的想法與很多人都不一樣,不過你說的非常正確。”
飯廳里,早已回來的林美娟正在成為伊莉娜的目標,列別杰夫的琴聲一落,這位老太太就立即喊道:“我提議,請我們漂亮的中國姑娘表演節目。”
林美娟俊臉緋紅,再三地推辭說:“我不行的,謝謝,實在不行。”
伊莉娜卻不肯放過她,嚷叫得越來越歡:“來吧,中國姑娘,你行的。哦嗚——來一個。”
眾人也跟著鼓掌。
郭思維為她擔心起來,雖然這是個小小的家宴,但也是一個國際場合,他生怕林美娟下不來臺,造成尷尬的局面。
只見林美娟轉臉向他問道:“你會唱李叔同<送別>這首歌嗎?”
這是那個年代的人們很熟悉的一首歌,郭思維自然會唱,便點了點頭。
林美娟說:“那就好。我彈琴,你和我合唱這首歌,行嗎?”
郭思維沒想到這位大戶人家出身的人也是一位才女,便又點了點頭。
林美娟便大聲說,“那就由郭思維和我一起唱一首中國的歌曲<送別>,可以嗎?”
伴隨著伊莉娜嗷嗷的叫聲,眾人熱烈地鼓起掌來。
于是倆人一起走到了鋼琴前,屋內立即變得鴉雀無聲。悠揚的琴聲在林美娟纖細的手指下飄蕩在屋內,林美娟和郭思維的男女聲合唱道: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人生難得是歡聚,唯有別離多
……
就在這時候,林美娟看到達尼婭與奧洛夫將軍輕聲說了幾句什么,然后拿著將軍交給她的鑰匙走出去了。林美娟無暇多想,堅持把歌唱完,伊莉娜起勁地甚至有些夸張地鼓掌贊揚說:“哦,琴彈得好,歌唱得好。歌曲有些憂傷,但是非常好聽,我認為這位美麗的中國姑娘應該去當演員。”
林美娟謙虛地說:“謝謝。其實我唱得并不好,要不是郭思維帶著我,這首歌或許還唱不下來呢。”
伊莉娜說:“你和沙什卡唱得都非常好。我在哈爾濱呆了快一輩子了,我可是知道中國人的特點,又謙虛又含蓄。”
林美娟回到自己的座位繼續應酬著,但是看著達尼婭空著的座位,心里不知為什么產生了一種不安,她先是猜想達尼婭可能是給奧洛夫將軍取什么東西去了,應該很快能夠回來,但是她坐下來耐心地等了一會,還是不見人回來,林美娟更加忐忑起來,達尼婭時間較長地離開眾人視線,特別是離開奧洛夫將軍單獨活動,不能不讓人產生多種想法。
林美娟如坐針氈,跟郭思維說了一聲,再次離開了餐廳。
她出來后便直奔奧洛夫將軍住的房間,經過門前時,她擰了擰門把手,又用力推了推,門是緊鎖著的,說明屋里沒有人。正要往樓下去尋找時,只見列別杰夫也跟了上來,倆人幾乎同時看見正從廁所里走出來的達尼婭,只見她燦然一笑,高傲地走了過去。
這讓林美娟覺得一切似乎都很正常,她懷疑自己是不是太過于敏感了。就在她往回走的時候,李紅軍又從迎面走了過來。林美娟不由好奇地問:“你怎么跑到這兒來了?”
李紅軍什么也沒說,只是指了指洗手間,像似說自己方便去了,然后就匆匆走了過去。
這一切又讓林美娟覺得十分蹊蹺,怎么這么一會兒的工夫,竟遇見了這么多的人?
回到餐廳時,她在門口幾乎和奧洛夫將軍撞在一起,將軍很紳士地站到了一旁,讓她走了進去。只見餐廳里已經冷清了下來,剩下伊莉娜一個人坐在餐桌前發呆,一副悵然若失的樣子。
千里搭長棚,沒有不散的宴席。而這位愛玩愛鬧的俄國老太太還在留戀著剛才的熱烈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