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覺到顧傾晚罕見地話少，商雋緊緊牽住她的手，開玩笑幫她緩解緊張。

　　“怎么？不是某人想法設法要勸我來的嘛，現在不敢進去啦？”商雋笑笑：“沒關系的，你要是覺得不開心我們就回家?！?p>　　顧傾晚同時也回握住了他的手，眼里閃動著認真的光彩：“你也是，要是還是難以忍受，那我就帶你回家?！?p>　　聽到這話，商雋瞬間就愣住了。

　　習慣了被人所需要，所依靠，無論發生什么都必須自己咬著牙撐過去，還從來都沒人和他說過，可以安心地退縮。

　　顧傾晚輕輕揚起的笑意烙印在他的眼里，久久都沒有消散。

　　還沒走到門口，兩個人遠遠就聽到一陣急促猛烈的咳嗽聲，盡管努力壓著，卻是適得其反。

　　“老爺，您先吃藥吧?！?p>　　“不，先放在那吧，太苦了?！?p>　　那道熟悉的聲音，似乎沒有之前那樣威嚴有壓迫感了，反而染上了幾分抵擋不住的蒼老和病弱。

　　顧傾晚下意識地看向身邊的商雋。

　　商雋的腳步停了下來，眸子的光暗了暗，心也不由得跟著接連不斷的咳嗽聲揪了起來。

　　他還以為母親是在夸大父親的病情，畢竟很難想象，和他吵起架來聲音洪亮得都能掀翻屋頂的人會突然間病倒，變得蒼老。

　　顧傾晚上前按了門鈴，來開門的是一直在商家干活的阿姨，在看到商雋的時候，阿姨先是不敢相信，隨即眼睛立馬亮了起來，驚喜地說道，“少爺，你終于回來了！”

　　在里屋前一秒還在皺著眉打量那碗苦藥的商延，聽到外面的動靜，瞬間坐好，扯過手邊的報紙假裝讀著，可卻忍不住地往外面瞥。

　　鄭敏也很意外顧傾晚這么快就說服了商雋，對顧傾晚的好感度瞬間增加，一改之前的態度，拉著她親熱地坐下，又和商雋使眼色，小聲說：“你爸爸在書房呢，去和他聊一聊吧?！?p>　　站在書房前，商雋的手剛落到把手上，就又聽到商延強壓著的咳嗽聲，心里突然就很不是滋味。

　　過了一會，推開門，就看到商延的頭發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白了大半，盡管強打精神，還能很明顯地看出他神情間的疲憊和滄桑，染著揮之不去的病氣，整個人也瘦了一圈，和商雋腦海中那個說一不二，霸道獨行不容違抗的父親簡直是天差地別。

　　書房里縈繞著苦澀的中藥味道，無端就把之前在這里存在過的對峙，激烈的爭吵全都悄無聲息地化解了。

　　太長時間沒見了，兩個人一時都不知道該怎么開口。

　　而商延在看到商雋的那一刻，眼底似乎有淚光閃動，那里面有欣慰，有后悔，還有更多復雜到說不清的情緒。

　　沉默了很久，商延先開口打破了僵局，聲音微顫：“你回來了?！?p>　　“嗯，您身體……怎么回事？”商雋太久沒有這么心平氣和得和商延對話了，一時還有些不太適應。

　　“害，就是老毛病又復發了，人老了身體自然就大不如前了。”

　　商延笑笑，看著越來越像他年輕時意氣風發模樣的商雋，內心百感交集：“阿雋，這段時間我也想了很多。之前是我過于干涉你的想法了，做了一些多余的事。”

　　”我當時一心想著要你避免走我走過的彎路，想讓你接受我替你鋪設下的康莊大道，為你謀劃好似錦的前程。我以為我做得都是為你好，你早晚會理解我的苦心的，但是我卻忽視了你的感受，你有你自己的際遇和緣分，自然也有你自己的天地，這不應該被束縛，是我的不對?！?p>　　第一次聽到父親反省，商雋在意外之余也終于明白了父親的良苦用心。

　　那些年商延的不近人情，還有苛責的話語都在這愧疚的解釋中逐漸消解，冰山之下是深沉的，沒有表露在言語中的愛。

　　他才意識到，他們父子倆真的很像。

　　都在隱忍著對對方的感情，又控制不住鋒利傷人的言辭，以至于互相愛著卻在彼此傷害。

　　“爸……”商雋的話堵在了嘴邊，思緒萬千，以至于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誤解消散在兩人的長談之中，這是一場沒有輸贏的對峙，他們都敗給了親情，也同樣又被愛所救贖。

　　那道裂縫在一點點地被粘好。

　　守在外面的顧傾晚和鄭敏聽不到里面的動靜，都有點擔心。

　　直到很久以后書房門才打開，是商雋攙扶著商延出來的。

　　兩人還有說有笑的，就連商延的臉色和精神頭都比之前好了許多。

　　鄭敏緊鎖的眉頭終于舒展，露出了喜色，和顧傾晚相視一笑，偷偷說：“他們這爺倆就算是和好了吧？”

　　“嗯！”顧傾晚見商雋終于打開了心防，放下了和父親之前的矛盾，也很為他開心，笑著用力地點點頭。

　　“我都好久沒有見他爸爸像今天這么高興了，這段時間家都不像是家了?！编嵜舾锌卣f道，看向顧傾晚，眉眼都變得溫柔了起來：“這都是晚晚你的功勞，謝謝你愿意勸說商雋回來。”

　　“這是我應該做的～就算是我不說的話，其實商雋他內心還是很掛念伯父的，也一定會來的?！鳖檭A晚的語氣也輕快了許多。

　　這次來，不僅是商雋他們父子重歸于好了，令她最為驚喜的是，鄭敏愿意接納她的態度。

　　對她來說，這就是一種認可。

　　天色漸暗，已經不早了。

　　在離開前鄭敏顯得有些遺憾，假意對商延埋怨說：“你和兒子聊了那么久，我都沒時間和他說說話了?！?p>　　商延心情愉悅地笑了笑：“那還不簡單嗎？明天，阿雋和晚晚過來一起吃飯。我們都好久沒在一起聚一聚了?！?p>　　“你們有時間嗎？”鄭敏期待地看著兩人，笑著問道。

　　“好。”顧傾晚搶先商雋一步，替他答應下來。這父子關系剛緩和自然是要乘勝追擊了啊。

　　說完，又看向商雋：“我們有時間，對吧？”

　　“嗯，明天見?！鄙屉h實在沒忍住，輕笑了一聲，這都替他回答了他還有什么好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