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這次示威發生的原因了嗎？”

　　“大姊，那游行隊伍的領頭人好像就是那天你為白羽先生找的外科醫生。”雪怪小隊的成員回答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應該就是那個家伙將白羽非感染者的身份透露出去，再加上這些整合運動本來就討厭薩卡茲人，兩者結合在一起，最終導致了現在的局面。”

　　“哼，薩卡茲傭兵們是我們目前最強的戰斗力量，而那個白羽又是大姊您看上的男人。這群該死的烏薩斯刁民竟然不知好歹，現在起來造反，真是無恥。”另一位稍微年輕一些的雪怪小隊成員咬了咬牙，憤憤地說。

　　“別那么講，我們也是烏薩斯人。”葉蓮娜嘆了一口氣，“塔露拉大人現在在外城區，我們必須先守住這棟阿薩茲勒小樓，否則大人回來若是看見自己的住地被毀，恐怕會有災難發生……而且如果不解決這種事情，下周特雷西斯派過來的雇傭兵就要到了，到時候場面會更加一發不可收拾。”

　　“那怎么辦？”雪怪小隊成員問道，“博卓卡斯替大人正攔在外面，但他也是一個薩卡茲，許多人正在攻擊他。我怕示威再激烈些，可能會有危險發生……”

　　葉蓮娜擔憂地向外望了一眼。她此時正站在阿撒茲勒小樓的頂上，面前的樓下則是薩卡茲傭兵與雪怪小隊的成員，頂在最前方的是博卓卡斯替的游擊隊士兵，博卓卡斯替本人永遠攔在隊伍的最前頭，任由諸如弩箭、刀劍、棍棒甚至是燃燒彈落在自己身上。他始終未曾移動分毫。

　　“赫德雷和伊內絲已經不耐煩了……”葉蓮娜看見地面上那兩位薩卡茲指揮官正在指揮著自己的部隊排列陣型，“如果兩方爆發沖突，即便薩卡茲傭兵只有不到50人，但毫無疑問，那3000多名示威分子一定會輸，而且會輸得很慘……”

　　“只要傭兵隊殺了他們兩三百人，這群烏合之眾就會潰不成軍。”雪怪小隊成員說道。

　　“不行，我要去阻止他們……”葉蓮娜忽然說。

　　“大姊？”她身后兩名雪怪小隊成員皆是大吃一驚。

　　“不能放任事態這么演變下去，我要去勸住這些薩卡茲傭兵和下方的示威分子。”葉蓮娜握緊了身前的圍欄，“白羽之前和W一起出去了，W也是薩卡茲，白羽則是那個他們口中的非感染者，兩個人都是這些人的敵人，因此W多半不會坐視白羽被攻擊而不管。我相信W的實力，白羽只要跟著她，一定不會有危險……”

　　“可是大姊，如果你現在下去的話，那些整合運動的成員一定會把斗爭的矛頭指向大姊您的……”

　　“呵，真正的敵人都沒有使我受傷，這些同胞又怎么能傷得了我？”葉蓮娜搖了搖頭，毅然決然轉身離開了天臺。

　　此時樓下，赫德雷和伊內絲還在緊張地進行排兵布陣。赫德雷已經意識到，一旦雙方沖突加劇，整合運動成員先攻擊的一定是自己這方，因而必須做好迎戰的準備。

　　“該死的，我們的傭兵隊永遠是乖乖守在自己的營地，從來沒有惹出過任何的事情，這群烏薩斯刁民以感染者的身份自憐自哀，以為自己整天承受壓迫與歧視，現在反而來歧視別人。果然，人吃飽了就會閑，人一閑了就愛惹事。當年吃不飽的時候他們安分守己慫得要命，現在整合讓他們吃飽了，反而轉來鬧事了。”伊內絲無不嘲諷地說。

　　“冥頑不靈，不可教化，悲哀而無知的底層感染者。生活于罪惡之中，自身也沾滿了罪惡。”赫德雷扭過身，恰好看見葉蓮娜正從阿薩茲勒的小樓中走出來。

　　他與伊內絲對視一眼。

　　“葉蓮娜，準備迎戰和鎮壓了嗎？”伊內絲率先走了上去。

　　“不，不，我是想勸服他們。”葉蓮娜搖搖頭。

　　她向前伸出一只手，指尖朝著面前的博卓卡斯替身后輕輕一點。擅長于法術的伊內絲立刻退后了一步，她用眼神示意赫德雷也不要將站位靠前。

　　赫德雷瞇瞇眼，向上伸出一只手。

　　“傭兵隊！后撤五步！”

　　“是！”

　　薩卡茲雇傭兵們齊齊發出一聲震撼的吼聲，所有人邁著整齊的步伐，以同樣的步頻向后退了五步。

　　雪怪小隊的成員在觀望著。博卓卡斯替的游擊隊重裝依舊攔在最前方，黑壓壓二十幾名重裝士兵頂在沖突前線，如同山峰一般。站在后面的人若不是呆在樓頂，甚至無法透過防線的縫隙觀察外面的形勢。

　　這也導致了，外部的示威人群根本無法得知內部的情況。他們除了重裝冷冷的盾牌，什么也看不見。

　　葉蓮娜明白這一點，所以她輕輕伸了伸手指，博卓卡斯替的身后立刻長出了一道冰制的階梯，整個平臺全部由憑空出現的冰塊砌成。這一工作消耗了葉蓮娜大量的法力，使她也感到一陣眩暈，但是為了展示出自己，她必須這么做。

　　“登上那個高臺，”赫德雷沉著聲音說，“葉蓮娜就會完全把自己暴露于危險之中。那些弩箭、法球都會齊齊指向她，她膽子很大……”

　　“這樣危險的事，恐怕只有W那種不要命的家伙才干得出來。”伊內絲撇撇嘴，“話說，你發現了沒有，W這兩個月幾乎是日日去找白羽，真不知道她到底看上了那個家伙哪一點價值。”

　　“他們兩個都是極其危險的家伙，伊內絲，我有種預感，如果W看到了這場示威——他們兩個現在在哪兒我們還不得而知——如果他們看到了，知道了這示威游行是針對薩卡茲和白羽的，W可能會做出恐怖的事情來……”

　　葉蓮娜已經登上了高臺。

　　她催動體內的源石力量，聚集于自己的喉嚨。葉蓮娜的冰系陣法是依靠歌聲來催動的，所以她懂得如何用法術使下面浩浩蕩蕩的上千人聽到自己的聲音。

　　她開口了。

　　“各位……”

　　葉蓮娜十分確定自己的聲音傳到了在場每一個示威分子的耳中，她也看見了部分人仿佛聽到了自己，看見了自己，并且安靜了下來。但很快，新一輪的造勢又開始了，他們依舊高呼著口號。

　　“各位！”葉蓮娜又喊了一句。

　　“趕走薩卡茲！殺掉那個非感染者！”

　　“趕走惡魔！整合運動不需要惡魔！”

　　“父親……”葉蓮娜無助地說。

　　博卓卡斯替的長戟頓了頓，那恐怖的怪物忽然舉起自己巨大的盾牌，喉嚨中發出嘶啞的吼聲。

　　“列！陣！”

　　“喝！”

　　所有的漆黑的重裝一齊齊向前前進了一步，那些龐大而威嚴的士兵紛紛扛住自己的大盾向上舉起之后猛地錘落下來。金屬的盾牌立刻陷入了雪和堅硬的石板路中，發出使人戰栗的巨大轟鳴之聲。沖擊力震退了靠近盾衛最近的那些整合運動白面罩。

　　而那些一看到重裝舉起盾牌就想從他們的盾下鉆進去的整合運動成員，則頃刻間被壓成了肉泥。

　　所有人都被嚇到了，即便是那些不愿意靜下來聽葉蓮娜說話的人也被唬住了。現場的每一個人的目光都緊緊鎖在那個站在冰臺上，向下俯視的少女身上。

　　葉蓮娜娜深吸一口氣，想強行打住精神。她不知道有多少弩箭和法球對準著自己，但她并沒有別的辦法。

　　“各位，”她開口道，“我是霜星，請諸位聽我說幾句話。”

　　“我們只要殺了那個非感染者，要趕走這群惡魔。”下方的示威人群當中忽然走出一個人，正是那外科醫生。

　　“抱歉，我知道諸位的心中都有很多疑問。但是，任何矛盾都是可以化解的，只要我們能夠耐下心來去溝通。”葉蓮娜看向那位示威人群的領導者，“我認識你，這位醫生，我知道你見到了那位所謂的非感染者，但是他是我們整合運動的重要人質。”

　　“霜星小姐，我們一直十分尊敬您。”那個醫生朝著葉蓮娜大喊道，“但是，為何要費盡心思去拯救一個非感染者？你知道我們的同胞因為非感染者的壓迫，到底經歷了什么嗎？”

　　被他這么一說，下方的那些示威者們又開始起哄，現場又變得有些嘈雜了起來。

　　“但是我已經說了，你救的那個非感染者是整合運動極其重要的人質。他曾經是我們的敵人，也是敵人的一個重要指揮官，只要掌控了那個人，就可以避免我們的敵人再次進行像兩個月前的那場突然襲擊同樣規模的偷襲。”

　　葉蓮娜繼續說。

　　“我很能理解你們的心情，真的，我也是一個感染者，也和你們同樣清楚這個世界對于感染者的不公平。但是，我也明白我們若是想取得最后的勝利，必須積蓄給自己的力量。切爾諾伯格將會是我們的起點，但我們必須把傷亡降到最小。可是如果我們無法尋找到辦法減少敵人的阻力，那我們將會失去更多。”

　　“那那些薩卡茲們呢？”又有人大吼。

　　“你們都是感染者，而你們當中有許多甚至就是有由我和我們的小隊引導才進入的整合運動，加入革命的，不是嗎？而你們為什么要加入這里？難道不就是為了解除你們身上的枷鎖？”

　　葉蓮娜頓了頓。

　　“你們曾經被歧視，為何現在反而要歧視薩卡茲人？他們難道就不是感染者了嗎？薩卡茲是否有冒犯過你們？如果有，那你們就將事情報告給我，我會給予他們應有的懲罰，可如果沒有，我們又憑什么將武器指向自己的同胞？薩卡茲是天生的戰士，他們是我們奪取勝利的重要力量，如果我們想要成功的完成感染者的革命——”

　　葉蓮娜在說“革命”這個詞語的時候，顯得有些猶豫。

　　“——那就必須要團結所有可能的盟友。薩卡茲是我們重要的伙伴，而之后也會將會有更多的薩卡茲一族加入我們。放下你們的武器！同胞！放下它們！把你們斗爭的怒火指向該指的敵人，指向那些壓迫者，那才是我們要針對的力量！”

　　葉蓮娜感到頭暈目眩，即便是她也經不起長時間消耗法術力量去將自己的聲音傳播到所有人的耳中。

　　那些剛才還叫囂著的人全都沉默了，就連那外科醫生也沒有說什么話。陸陸續續的，有些人放下了手中的武器，局勢穩定了下來。

　　天下雪了。

　　葉蓮娜松了一口氣。

　　起初，她以為是她消耗了過多的法力，導致身體有一些站不穩，但隨后她發現并不是這樣，是大地在震顫。

　　最初，她以為是那些示威者又開始喧鬧了起來，后來發現他們嘴中呼喚的不是示威的口號，而是驚恐的喊叫。

　　她抬起頭，望見了此生見過最為震撼的一幕。

　　就在那示威隊伍一側200米開外，原本是一片整合運動的帳篷區，可那片區域穹頂之上風云忽然改換。一股她即便是從塔露拉身上都未曾感受到的洶涌澎湃，如滔天巨浪般的法術力量，宛如被壓縮之后猛然爆發一樣，一瞬間天地為之變色——

　　那不是什么她所能理解的法術，那只是純粹的，不以任何變式釋放的力量。

　　那是一團黑色的，虛空般的磅礴潮汐力，頃刻間掀起吞噬了那里所有的生命與非生命體。成百上千名整合運動如朽木被狂風卷起一樣，被那股無可撼動的力量吸到了幾百米的上空旋轉著，好似那真是一場沙漠龍卷，一場可以裹挾一切的風暴。

　　葉蓮娜跪倒在冰制平臺上。

　　她感受到那片黑色的虛空內時時變換出不同的元素——一時間她好像望見了其中有熊熊大火，一時間又仿佛狂風大作，轉眼之后那里又成為了極寒的深窟。所有的元素在一瞬間爆發，沒有任何人可以靠近它而幸免于難。

　　博卓卡斯替的重裝陣型開始被那股巨大的力量打開了缺口，最靠近那兒的兩名重裝被吸了過去，不得不將盾牌插進大地之中才能穩住腳步。薩卡茲術士和雪怪小隊的術士們瘋狂使用法術制造格擋，抵抗遠處力量風暴，這才勉強不讓他們的隊伍被裹走。

　　但那些弱小而無任何防護的整合運動成員，面對這樣毀天滅地的力量，沒有任何抵抗的能力。示威隊伍中至少有三分之一，約么一千人被那黑色的恐怖法術風暴卷走，撕碎，碾壓，甚至連慘叫都難以傳出——

　　聲音被彎折了。甚至，空間也是那樣。

　　整合運動成員們被扯碎、扭曲的尸體甩到了葉蓮娜的階梯上。血肉模糊了這里的土地。她在這一時刻屏住了呼吸，雙眼的瞳孔猛地收縮，渾身上下不由地顫抖了起來。

　　黑色而無法描述的恐怖力量急速擴張著，很快形成了數萬立方米的超大混沌，除了時時扔出一團團血肉、泥土或者是碎了的木屑之外，那團可怖的法術黑洞同時爆發出扭曲而震耳欲聾的轟鳴聲，宛如山巒崩摧，或是巨人在咆哮。

　　示威隊伍被分裂了。那些驚恐到失去理智的整合運動成員瘋了一般向著游擊隊重裝和其內的薩卡茲傭兵發起進攻。赫德雷與伊內絲最先反應過來，怒吼著指揮傭兵與之交戰。博卓卡斯替的面罩抖了一下，轉過身望著葉蓮娜。

　　“女兒……”他沙啞的聲音驚醒了她。

　　“不……不……”葉蓮娜抬起發顫的雙眼，艱難地沖下了平臺，朝著雪怪小隊那兒跑去。

　　震撼的景象倏的收縮、消失，黑色混沌仿佛憑空蒸發。

　　那里的大地上，只留有一個光滑的巨型坑洞。

　　“大姊……”雪怪小隊的成員擁了上來。

　　“快！”葉蓮娜向著那片毀滅的土地投去畏懼的一瞥，“你們趕緊去那兒……把能找到的活人都拉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