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女帝竟產生了興致。

　　雖說葉安有交代過玄老，不可將此事與外人訴說。

　　但玄老不可能與女帝說謊，而不被察覺。

　　空氣寂靜片刻。

　　在祈羲那冷漠的金色瞳孔之下。

　　玄老內心顫抖，終還是道出：

　　“回陛下，此行圣子要去北圣青水鎮，殺一名叫陳澈的純陽之子。”

　　他用最簡短的話如此說著。

　　祈羲眉頭微挑，心中興致更濃烈了幾分，道：“純陽之子？”

　　“他殺純陽之子作甚？”

　　玄老搖了搖頭，說道：“屬下不知……”

　　祈羲不必動用神術窺測思緒想法，便已看清玄老心中的疑惑，后者確實不知葉安的目的。

　　不過，倒沒什么需要擔憂的事。

　　“罷了。”

　　“純陽之子雖然罕見。圣子要殺，那就隨他去吧。”

　　祈羲手托著下巴，忽地轉變語氣，道：“說起來——”

　　“本帝記得，你曾是北圣陳家旁系之祖。”

　　“而北圣的陳家旁系雖已沒落，卻恰好安定于青水鎮之中……似乎是這樣的吧？”

　　玄老聽到此言，頓時大驚，慌忙磕頭，道：“請陛下恕罪。”

　　“屬下已是圣殿之人，謹記陛下隆恩，不曾念及家族舊情……請陛下明鑒。”

　　圣殿之中，很少人知曉玄老出身于陳家。

　　而記得陳家的旁系分支在北圣青水鎮，根本就沒有哪怕只是一人。

　　然圣殿女帝卻牢牢地記清楚了，一時不知這究竟是神跡，是窺測之術，還是女帝真的在不經意間記下了……

　　只令玄老心生畏懼，一陣后怕。

　　“不必緊張，我也只是有些朦朧印象，稍微過問罷了。”

　　祈羲笑道：“不過你既如此所言，那我也放心了。”

　　聞言，玄老松了口氣。

　　他是經歷過十多年圣殿清洗之人。

　　上任圣子當眾處斬，掛于中州圣殿下暴曬七日；

　　一眾反叛的天級行刑者均慘死女帝手中；所有附和反叛的勢力甚至平民都遭到了清算。

　　上任圣子，怎么說也曾被神祗選中的。

　　就這般慘遭屠殺，暴曬七日。

　　這是忤逆天道的大忌。

　　將來必然要遭受天譴的。

　　說不準會引起古籍記載中，萬年不曾出現過的“天劫”。

　　但女帝卻依然如此做了。

　　而他先前對祈羲的輕蔑之意，后續演變成了恐懼之心。

　　“那……屬下先行告退了。”

　　玄老只覺自己心中思緒都被窺測的一清二楚。

　　生怕被女帝認出他曾也有反叛之心，故打算匆匆告辭。

　　“嗯，咦，等等。”

　　祈羲叫住了他，說道：“我倒是忘了件事。”

　　玄老忐忑地等待。

　　祈羲想了片刻，繼續說道：“你轉告圣子幾句話。”

　　“他畢竟重病初愈，身子還未完全恢復。”

　　“過幾日，我也會去北圣青水鎮游玩，順帶會去探望他。”

　　“他不必太認真，若有困難，屆時再與我說便可。”

　　玄老回應道：“屬下謹記。”

　　祈羲點點頭，道：“你先下去吧。”

　　“是。”

　　話音落下。

　　玄老便遁入虛空，匆匆離去。

　　待他走后，祈羲便躺著靠椅，微微仰頭。

　　空氣寂靜了片刻。

　　她檀口微啟，自言自語道：

　　“嗯……慕傾雪所去之地，恰好就是北圣青水鎮。”

　　“原來如此，原來是尋純陽之體而去啊。”

　　說著，她忽地面露傻笑，道：

　　“畢竟是上任圣子之女，當時仁慈些，不讓慕家斷后，她卻以為我不知道么。”

　　“那丫頭有謀逆之心已然很久了，想靠純陽之體翻身……？哼，無趣。”

　　“許是葉安想偷偷幫我教訓慕傾雪去。”

　　此前在夜市時，她是無意中與葉安提起過的。

　　她本就看暮光圣女有些不順眼，尤其是后者曾動了反叛之心。

　　中州圣殿上上下下所有人的舉動，祈羲都一清二楚。

　　如若是要教訓一番慕傾雪，那出動地級行刑者、出動無數影衛，如此大費周章的原因倒也可以理解了。

　　只是。

　　祈羲仍有些放心不下。

　　“雖說葉安心意是好的，也不與我說，偷偷去做，想給我些驚喜。”

　　“但，他的境界還未恢復，又曾經歷一場走火入魔，保不準會生些意外。”

　　“要不派天級行刑者暗中助力……？”

　　她喃喃道。

　　倘若讓人聽得這一段話，定會震驚到說不出話來。

　　天級行刑者，與地級相差甚大。

　　如果說地級行刑者滅掉北圣，還需費些力氣的話。

　　那天級行刑者，完全是閉著眼隨便來，還需順帶再波及東岳才能盡興的。

　　“嗯……小題大做了些。不至于，不至于。”

　　她亦覺得不妥。

　　動作鬧得太大了，影響是不好的。

　　可她始終放不下心來。

　　“那就，多派些人暗中助他？或者凝聚一道我的分身……”

　　“不，不行。”

　　祈羲揉著額頭。

　　此時，她視線微微一瞥，無意中瞧見桌上堆滿的呈報文件。

　　基本都是有關于大陸各地，其他圣殿尋求經費的呈報。

　　在中州圣殿也做不了什么的，一天到晚都要將時間浪費在這些文件上。

　　她頓時頭疼了。

　　平日她是不怕侍女月兒的，可唯獨在處理這些文件，她是難得的有些懼怕侍女的催促。

　　這興許是圣殿女帝為數不多，所懼怕的東西。

　　可她本人確實煩這些文山會海的。

　　“唔，嗯……嗯。”

　　想了片刻，祈羲腦中閃過一抹靈光。

　　“要不給葉安一個驚喜。”

　　“也不必再凝聚分身了，本尊明日就過去見他，唉嘿……”

　　“他到時候一定會很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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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殿之外。

　　玄老于虛無空間中遁出。

　　匆匆于圣殿內離去，他頓時緩了會氣。

　　那來自內心深處本能的壓迫與恐懼感，哪怕玄老見多識廣、手上沾有無數人命。

　　卻也不得不產生敬畏、恐懼之心。

　　“這就是神祗的壓制力，哪怕只是半神之軀，我竟也本能地害怕……”

　　“幸好十多年前老夫足夠明智，沒有參加反叛之舉。”

　　玄老深吸一口氣，旋即嗤笑一聲，“探望圣子……？女帝大人變了，變得幽默了，橫豎都是玩笑話，她怎不說與圣子恩恩愛愛？”

　　“只怕此行圣子要被女帝折騰不少，說不準會丟了性命。”

　　“罷了。”

　　玄老搖了搖頭，道：“老夫只管做分內之事便好，不必擔心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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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圣之地。

　　青水鎮，陳家后山上。

　　少年叼著草根，雙手枕頭，愜意舒適地躺在山頂草木之中。

　　微弱涼風拂過他的身軀。

　　他眉頭微皺，手指動了些，而后緩緩睜開眼來。

　　“呼……”

　　陳澈起了身，伸展懶腰。

　　他攤開掌心，視線望著掌心紋路。

　　“終于突破淬體境第七階了。”

　　“這就是神造空間的能力么。”

　　“空間內的一日，僅相當于外面世界的半日。”

　　感受著體內洶涌澎湃的靈力氣息，以及愈發精壯的肉身強度。

　　陳澈心中頓時有了許多成就感。

　　遙想三年前，他還只是連淬體境一段都無法踏入的廢材，是當眾蒙受退婚之辱、連贅婿都當不上的廢物。

　　而今，卻是短時間內就突破至了淬體境第七段。

　　趕上了家族其他年輕一輩的水平。

　　“小陳子，進步倒是飛快。”

　　一團白霧憑空浮現，凝聚成人形，徐徐說道：“這么快就突破至淬體境第七段，距離第六段，恐怕也快了吧。”

　　陳澈說道：“第七至第六段是一道分水嶺，興許還需好長一段時日。”

　　“話說，塵老前輩，您終于醒了。”

　　塵老笑著點頭，道：“醒了。”

　　“憑為師現在的能力，尚還不足以應對遺跡之主的亡魂。”

　　“幸好那小姑娘出現的及時，救了你我一次。小陳子，有空你應當多見見她。”

　　這一番話，似乎是另有它意。

　　陳澈當然懂得，頓時臉紅，道：“嘿嘿……您不是說過她身份尊貴，是尊大人物么。”

　　“我怕……”

　　塵老說道：“不要怕。”

　　“小陳子，你盡管找她便是，她背后勢力的確嚇人，但你不主動，又何來的機會？”

　　陳澈猶豫了片刻，旋即嘆息，道：“現在的我，還不夠強。”

　　說著，他下意識握緊雙拳。

　　“世道是不公平的，比如說中州圣殿的圣子圣女們，他們含著金湯匙出生，一出生便站在了最高點。卻恃強凌弱，無所作為。”

　　“可我，出生在底層，遭受命運不公，是廢材，被未婚妻當眾羞辱……”

　　“我一定要變得足夠強，讓世人對我刮目相看。”

　　塵老負手而立。

　　“小娃娃倒有些志氣，不過，現在的你還差太遠了。”

　　陳澈說道：“那一天不會太遠的。”

　　塵老欣慰地點頭。

　　就在二人間交談之時。

　　突然間，陳澈遠遠便聽見有人呼喚他的名字。

　　陳澈循著聲音方向望去，卻看見一道肥胖身影邁著笨重步伐，急匆匆地跑來。

　　見得有外人來了，塵老便消去身影，暫時隱匿起來。

　　“澈兄，你、你在這，總算找著了。”

　　那人喘著氣，說道：“還在這發什么呆呢，還不快回去。”

　　陳澈詫異道：“怎的了胖子，慌慌忙忙的。”

　　胖子說道：“你消息真慢……都多長時間了。”

　　“陳玄老祖歷經百年之久，終于從中州回到北圣。”

　　“家主叫我們必須在族中等候。你卻在這發呆，族內上上下下就差你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