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色液體接觸到雨生身體的瞬間就像有生命一樣順著雨生的身體攀援而上,把他拉進冒著氣泡的水池里。
祭祀注視著雨生怨恨哀傷的眼睛沒入水池。
火元素微粒覆蓋在祭祀的手臂上形成一層元素屏障,雖然有元素屏障的保護,手臂還是被雨生身周的亂流風刃嚴重割傷。
“你的手!”鷹隼在身旁提醒。
祭祀并不在意鮮血淋漓的傷口,他低下頭,看向麻木的右手。
黑色手套邊緣沾染一粒綠色的液滴,這是水池里液體蔓延過風語者身體時沾染上的一點。
液滴初始不過是黃豆粒一樣大小,零點幾秒內,被液滴沾染的布料和皮肉就快速融化。
就像熱油倒進冰雪,手套,肌膚,血管,骨骼。
沾染上綠色液滴的一切在快速融解,融化后的血水也呈現慘綠色。
綠水正在祭祀的血肉中增殖!
祭祀彎曲起左手指尖從右手手腕處劃過。
刺啦!
明亮的火線從手臂間切下,半張手掌干凈利落的從臂骨上斷開,掉進水池中。
皮肉炙烤的燒焦氣味彌漫在空氣中。火線上凝固的高溫閉合住血管,沒有鮮血從祭祀的斷手處流淌,只是滴下了幾滴惡心的油脂。
祭祀毫不猶豫的把自己變成了殘疾人。
他并不為了剛剛決定感到后悔,半截手掌固然重要,但若遲疑幾秒,只怕整個人就已經化作了一灘膿水。
和生命比起來,殘疾自然算不上大事。
祭祀注視依然水池里中心翻滾的漿液,風語者竟然還沒有死!
一團人型的綠色泥漿在水池的中央翻滾,掙扎。
風語者身體裹挾的厚厚泥漿不時翻滾出一兩個血色氣泡。
氣泡破裂開露出里面的膿水與血漿,紅色的血沫幾秒鐘后被同化成慘綠色。
被粘液包裹的雨生發不出哭嚎和尖叫,只是不斷的掙扎,不斷的翻滾,不斷的融化。
這種無聲的死亡更加讓人感受到不寒而栗,就算心腸硬如鐵石也會感到刺痛。
微微遙遙頭,祭祀轉過身去,不再看這凄慘的一幕。
他用僅剩的左手在空中凌空點畫,懸浮在空中的火線勾畫出一行赤橙色六芒星。
抬手一推,閃爍生輝的六芒星就沒入遠方海面。
虛空中的六芒星燃燒著沉入深海。
如果六芒星不是由火焰構成的話,圖形上燃燒的光澤看起來也具有一定程度的火的性質。
無論是什么樣的燃燒,火落入冰冷的大海的瞬間就應該被無窮無盡的海水瞬間湮滅。
但是現在,火竟然在水中燃燒。
水與火,處在陰陽兩級的元素竟然完美的共洽,正如古老震旦傳說中陰陽黑白魚旋轉。
有型和虛無的兩極既不相互侵蝕,也不相互融合,六芒星向著波濤黑漆漆的深海潛去,它會一直沉入從來沒有人類探查過的極淵。
祭祀跪俯在地,用嘶啞的嗓音怒吼道:
“偉大的哈斯塔,
舊日的神明啊!
您的奴仆正在呼喚著您的到來。
不可言說的存在,
這將是獨屬于你的時代!
我們將為你獻上最豐美的祭品。
請您將您的威嚴揮灑向山川和海洋!
您的咒語蘊含著終極的奧秘。
您的魔法是世界最不可思議的奇跡。
偉大的風之神明!
請從極深的海淵里醒來。
您的呼吸將地心里的熔巖凍結。
您的怒火將將極北的冰川融化。
每一縷風都會尊崇哈斯塔的旨意,
世界、權柄、榮耀全歸屬于您。
……”
最先察覺到不對的是塞壬。
她們原本依舊在彼此撕咬搶奪著綠色的漿液。突然,人魚們察覺到了海水在不安的震顫。
一開始塞壬只以為是海洋深處發生滑坡或者輕微的地震。這樣小型地質災害一天可以發生幾十次。
但是當海面以下的震動變得劇烈連綿的時候。
人魚群終于冷靜下來。
歌聲由驚訝切換為了不安,作為海妖,塞壬對于元素的敏感程度要遠遠超出人類。
她們能感受到空氣中蘊含著的億萬粒風元素威力的顫鳴,沒有規律的凌亂氣流籠罩住海面,將大海切割的支離破碎。
第一只吃飽了的人魚決定逃竄,向著海水深處潛去,隨著她的動作,整個塞壬族群都在巨大的不安中向著海水的深處躲藏。
打頭的塞壬沒有能夠回到她所熟悉的深海,一只巨大的觸手像是鐵鞭一樣倒著沖上海面,將人魚的身體抽碎。
不只是這一條人魚,整個塞壬族群都受到了毀滅性的打擊,黑漆漆的深海里說不清藏著多少條觸手。
觸手像是放大幾千倍的海帶林一樣在水中舞動,精確的擊殺了所有舔舐過綠色溶液的塞壬。
祭祀口中的話得到了驗證。
人魚們既然敢于窺探獻給偉大風神的禮物,如今她們為自己的貪婪付出了代價。
最后一只人魚絕望的躍出海面,她在水面高高的跳起,水桶粗的觸手在人魚身后破開海面,把她凌空撕碎,天空中飛濺起一場血雨。
“檢查到元素石發生反應。”
公牛捂著手臂處的傷口,看著一旁正閃爍紅光的元素石。
他的運氣在這些人中算是不錯的,雖然沒有像猴子那樣毫發無傷,但是剛剛那波飛濺的水彈只割開了他的臂膀,算不得多么嚴重的傷勢。
“有人在入侵結界?!柄楒捞痤^,四周天空輕微的扭曲,如同哈哈鏡里畸形的世界。
“是聯合會,哈斯塔蘇醒的動靜太大了,他們不可能沒有察覺。直接放棄坐標石,扭曲鏡結界。”
他命令道:“現實世界里這艘船上有五千多人,聯合會的人不會坐視他們被重合世界的扭曲立場所撕碎!爛攤子丟給聯合會,我們只需要爭取一點時間就好?!?p> 鷹隼看向依舊跪在地上的祭祀,大聲問道:“祭司大人,獻上祭品之后,哈斯塔會幫我們離開這里吧?”
祭祀依舊爬伏在地,他不知道是不愿意回答,還是根本沒有聽到鷹隼所說的話。
荀子憂的思緒聚散又合攏。
他覺得自己要瘋了,充滿戰栗的看著那些從海面上伸出的觸手。
眼前是完全不屬于這個世界的景觀。
那個怪物的本體像是一座島,一座山……不不……像是一座城市一樣雄偉。它的體型大到無法名狀的地步。
荀子憂兩天前剛剛在羅涉島的海洋館里看到過虎鯨,虎鯨的龐大體型在正浮出水面的生物面前什么都算不上。
就像是砂礫,就像是塵埃。
在歌詩利亞面前出現的是山川,是廣廈,是故事書里的妖魔鬼怪,四周從海面上破開的觸手不知有幾百幾千米高。
水族館里的中文講解員告訴荀子憂說藍鯨的個頭要比虎鯨還要大,人類發現的最大的藍鯨體型有三十三米長,三十三米的體型已經能夠讓人類觸發巨物恐懼。
那位小姐姐還告訴荀子憂,根據一個叫做什么什么的科學定律,世界上幾乎不會存在比藍鯨更大的生物了,所有的水怪和海怪的傳說故事都是騙人的。
為了維持龐大的體型,體積越大的生物消耗的能量越多,每天所需要進食的食物也就越多,這就導致了大型生物非常容易滅絕。
可是海里的那個東西,僅僅露出海面的部分就足足比歌詩利亞號大了幾倍不止,這也不過是冰山一角。
它浮起水面的時候,波濤為之逆流,永不停息的颶風圍繞在它的身邊,大海上掀起了幾十米高的巨浪。
幾十米高的巨浪,航空母艦都受不了,歌詩利亞號還沒有沉沒只是因為它被對方抓住了。
龍骨受力彎曲的聲音響起,幾條粗壯的觸手像是小孩子抓玩具船一樣把十萬噸的鋼鐵巨輪托起。
歌詩利亞號被和它船身小不了多少的觸手送到了哈斯塔的身邊。
荀子憂呆呆傻傻的盯著那顆滾動的眼珠,這顆眼珠上布滿了血絲,瞳孔向貓一樣豎立,大如樓宇。
同樣大型的眼珠就荀子憂能看見的地方至少有數十顆之多,至于小一些的眼珠更是多如海沙。
“我變的很恍惚。那頭怪物身上傳來的恐懼幾乎把我摧毀,似乎是大腦無力承擔混亂與未知的真相,我匍匐在那種力量之前。”
“力量,又是一種‘力量’,和你之前所說的‘共鳴’類似?”濟慈捕捉到荀子憂的話語中重復出現的“力量”這個詞。
這個此用來形容精神沖擊似乎有一點怪。
“類似,又不類似?!避髯討n盡量的解釋。“第一種力量給我的感受是溫暖的,雖然我很痛苦,很傷心,也很憤怒。但所有的負面情感都不是共鳴本身造成的,而是一種通感。共鳴本身讓我感覺像是泡到了羊水了,溫暖的似擁抱本源?!?p> “可見到那種怪物的時候,腦海里的感受是狂暴是混亂。我至今也回憶不起怪物正面到底是什么樣子,只記得觸手和眼球?!?p> “這個怪物的出現伴隨著閃光么?”老先生問道。
“不,我沒有光敏性癲癇?!避髯討n搖搖頭,“我不知道癲癇是什么樣的感受,我本人那時沒有失去意識或者痙攣和強直這一類的癥狀,我一直很清醒,就是記不清那個怪物是什么樣子?!?p> 甲板上所有活著的黑衣男人戰栗著跪俯在地上,除了祭祀之外,沒有人敢于抬頭直視哈斯塔的臉,連眼睛都緊緊的閉著。
有一個同伴通過甲板上反射的水面無意中看到了哈斯塔的眼神,整個人的腦袋像是一枚燃燒的禮花彈般爆裂。
血霧濺了猴子一脖頸,他卻絲毫不敢擦拭。
如果你本沒有風元素天賦,敢于直視統御天地間所有風元素微粒的偉大存在,舊日支配者——哈斯塔就是這個下場。
就算你有風元素天賦,如果和風元素的親和屬性不夠高也會是瘋瘋癲癲的下場。
祭祀抬著頭,頭上的羃?被風掀起,臉上籠罩的黑霧潮水般翻滾。
他恭敬的把左手伸向一邊的水池。
此時風語者已經徹底的融化進了綠色的液體之中,雨生的血肉和綠色的池水之間產生了某種化學反應。
綠色的液體此時竟然也完全干涸,只剩下了變成焦黑的水池。
水池里懸浮著一顆珍珠。
珍珠散發著彩虹一樣的光澤。
祭祀撿起這枚只有拇指指甲大小的寶珠。
哈斯塔感受到寶珠中所蘊藏到近乎于無窮無盡的風元素微粒,巨大的豎瞳眨了眨。
左手托住寶珠,祭祀吟唱到:
“按照遠古的儀式。
凡人的血,
圣嬰的骨,
神明的淚,
為偉大的風神獻上重生的祭禮。
請您賜予我們力量與榮光,
非是我們渴求權柄,
只是為了偉大的哈斯塔之名!”
隨著古老的誓言從祭祀的口中吐出,燦爛的光澤從他手中的珍珠上浮現。
狂暴的海浪平息,颶風不在怒吼。
這枚小小的珠子面前,沒有任何一縷風敢于躁動。
“獻給我!把它獻給我!你們將要獲得想要的一切?!?p> 有千萬個聲音在祭祀的心中咆哮。
祭祀恭順的低下頭去。
手掌高舉,
那一粒寶珠向著哈斯塔巨大的身影飄去。
“它本就屬于您的!偉大的風神,這是我等所獻上的最終祭禮,請您從虛幻的迷霧中真正歸來!”祭祀高手頌唱。
就在所有的舊日隱修會成員以為這一場獻給風神的無上祭禮即將完結的時候。
變故出現了。
那枚被祭祀放在一邊的木櫝蓋子上的古老符箓,無風自動,無火自然。
暗紅的符箓在空中燃燒,瞬移般飄蕩于哈斯塔和藍色寶珠間。
時間這一刻凝固了一瞬,下一秒,符箓在天地間猛然爆裂出無與倫比的輝光。
一千個太陽從云篆鎮邪符所在的地方升起,熾烈的光線席卷一切。連空氣和海洋似乎也同時在燃燒。
隱修會成員們已經在顫抖的匍匐,可這樣的威壓不是閉上眼睛就能抵御,他們骨骼在之吱吱作響,肌肉痙攣這扭曲。
刺目的光線向外膨脹,膨脹再膨脹!
直視這一幕的荀子憂右眼里流出血流,熾烈光芒灼燒了荀子憂眼底的黃斑。
那一刻
他看見了世界上最亮的光。
但荀子憂沒有看見,被符箓阻隔住的藍色寶珠子彈一樣沒入了自己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