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子憂微微戰栗的看向濟慈手中兩粒金屬粒。
金屬粒有拇指那么大,色澤近于黃銅和黃金之間,團成一團,不規則的形狀像是剛剛從河水中篩洗出的原金沙。
他清楚的知道,這就應該是濟慈口中擁有超自然力量的蛐蛐與蟈蟈。
“是不是看起來平淡無奇。同樣大小的原鉆也不過幾十萬,我卻在這兩個金屬粒上真的花了一百萬奧夫爾,就像是你口中故事里那個花冤枉錢買畫的蠢貨。”老人抬起手掌,把它們舉到燈光之前,欣賞著金屬粒折射出的光澤。
“不,我相信它有神異之處。”荀子憂說。
“哦?”
濟慈語氣很驚訝:“你看出什么了么?”
荀子憂笑著說:“不,我只是知道再精妙的騙局也只能蒙蔽他人一時。相信應該沒有騙局可以欺騙您這樣一個經驗豐富的收藏家17年。”
“我一般不喜歡他人贊美,可不得不說您的話讓我感到愉悅。”濟慈的嘴角勾起微笑,從兩顆金屬粒中拾起一顆小心的遞過來,“拿好,這是50萬奧夫爾。
作為一個收藏家,我一生中花過無數個五十萬,唯有這五十萬的奧夫爾的價值意義非常。”
荀子憂小心翼翼的把金屬粒托在掌心。
“這是那枚蟈蟈?”眼神注意到金屬粒的表面有金黃色的復眼花紋與油亮油亮的翅脈。
隔著纖薄的絲絹手套,他能感受到金屬粒表面微微發軟,這樣的觸覺類似于鍍了一層金漆的錫。
“這是那枚能在夏日活過來唱歌的蟈蟈。”濟慈補充到。
“可是……它沒有活過來啊!”
現在是七月份,不正應該是濟慈此前所描述的金屬蟈蟈在夏日里唱歌的時節?
“那是因為丁香郡的夏日里的氣溫不夠高,更何況現在是午夜。”濟慈提醒,“年輕的朋友,你可以把它捂在手心。”
荀子憂依言左右兩只手掌和在一起虛握,心中激動而忐忑的等待著奇跡的發生。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金屬粒還是毫無生氣金屬粒。濟慈也并不著急,只是安靜的看著年輕人。
荀子憂卻有一點急躁。
盤算著是否可以握的緊一些,他又擔心掌心施加的壓力會傷害到這枚比等重的黃金昂貴一千倍的金屬粒。
突然,荀子憂的瞳孔猛的收縮。
隱隱約約有細微的“括,括,括……”的淅淅索索聲音從掌心間傳出。濟慈此時伸出手指把唱臂從一旁膠木唱片上抬起。
隨著舒伯特的音樂終止,蟲鳴聲變的愈發清晰。
荀子憂小時候家旁邊就有一大片荒廢的建筑用地。那是工程建到一半老板資金鏈斷裂跑路留下的荒地,早就長滿野草,夏日里生活著一群草蟈蟈。
草蟈蟈也叫晉蟈蟈,它的觀賞性不如北方蟈蟈來的高,但叫起來卻是一等一的好手。
夏日的夜晚蟲鳴聲經常吵的荀子憂無法睡覺,所以他熟悉那種“括括聲”是什么聲音。
一開始荀子憂懷疑是不是熱脹冷縮導致內部發聲腔發出的近似蟈蟈叫的聲音,就像是一些古代建筑所采用的特殊工藝。
但下一刻,荀子憂就打消了這個念頭,他感到自己的手心里麻麻癢癢。
張開蓋在上面的右手。
團在一起的金屬粒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金色的小蟲在自己的手掌上爬來爬去。小蟲翅膀顫顫巍巍的抖動,翅膀基座上的音叉不斷和摩擦緣摩擦發出清脆的顫鳴。
荀子憂低頭,手掌肌肉顫抖,如癡如醉的看著金黃色的蟲子。
當不可思議的一幕真的在眼前發生,他覺得呼吸都要停滯了。
這完全不可能是什么現代科技的產物。
翅膀細微的扇動、腿足巧妙彎曲爬行……且不說工業仿生學能不能做到如此細致,世界上沒有任何一種足夠維持機械蟲17年運轉的電池能源可以裝進這么小的金屬粒之中。
它就像是有生命的一樣,或者……它真的是有生命的!
目視著小蟲子在自己的手心爬了大概一分鐘左右,隨著溫度的降低,它又重新的團成了一個金屬粒。
“不可思議,不可思議!”荀子憂控制不住語氣的驚叫。
多少年了,多少年了,他已經找尋所謂的魔法多少年了。
數不清的挫折與失望一次一次把自己打到,在已經快要放棄的時候。超自然的奇跡又一次的顯露在自己的眼前。
所有的精力和精神都在這一刻集中在手心的金屬粒之上,因此荀子憂沒有發覺濟慈看向他的目光十分奇怪。
“當我那年抱著試一試的心態把金屬粒扔進一邊的雪堆,看見它慢慢舒展變成一只金屬蛐蛐。我當時的反應并不比你要好多少。”
濟慈從荀子憂的手心里拿回了那一粒金屬粒,用鑷子小心放回收納盒中。
“這樣的奇跡顛覆我過去擁有的世界觀。我一次次的把蟈蟈捂在手心,把蛐蛐放進雪水。每一次它們都‘活了’。沒有討價還價,我直接給了攤主一張百萬奧夫爾的支票。那個年輕人也許不知道,就算他開價一千萬我也不會有一絲一毫的猶豫。”
“我是一個收藏家。達芬奇,拉菲爾的代表作你都可以畫上幾塊錢在博物館買到精細程度在千分之一毫米的高仿復制品。為什么那些真品可以賣幾千萬,幾乎完全一樣的復制品卻如此低價?”
濟慈把盒子重新蓋好,自問自答的說:“因為真品是獨一無二的,只有它的筆觸下匯聚著藝術家的思想與愛恨。獨一無二不可復制的真品可以價值連城,失去這一屬性的高仿印刷品一文不值。世界上還會有比這樣的所謂的‘魔法’更獨一無二的物品么?沒有,所以這輛粒小蟲子是我作為收藏家最大的驕傲。”
“為什么?”
荀子憂不關心濟慈的收藏哲學,他看向這位老先生,“為什么金屬粒能活過來,這一切是如何發生的,請您告訴我好么?”
老人遺憾的說:“沒有答案,那個攤主也不知道。年輕人告訴我他一年前不小心打碎了家中老房子地窖里的陶罐,從罐子的碎片中發現了這兩顆蟲子。他發現蟲子的奇異之處后不想支付拍賣場的抽成,所以在跳蚤市場去碰碰運氣。”
“真可惜,他知道拍賣場有2%的手續費,卻不了解這種東西可能會在私人收藏圈里掀起怎樣的驚濤駭浪。”
“我還特地買下了陶罐的碎片。很遺憾,那只是一些普通的陶片。攤主自己也說不清楚陶罐從何而來。我派人查過攤主的背景,那就是一個一無所知的普通人。或許他的祖上真的是個煉金術士之類的了不得存在,但是年輕人只是普普通通的平常人。”
濟慈從箱子中抽出了一卷文件,“不過我私下用儀器檢查過這兩顆金屬粒,很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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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梓言
《蛐蛐與蟈蟈》詩人濟慈代表作之一,出自1817年詩集《詩歌》。有些版本的小學課文里有收錄,算是一個小彩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