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耽著愛欲為盲人

　　師傅說，廟里來了個妖精。

　　每天都來，也不久留，只是搭搭話，說說笑

　　我見過她，她穿著白色的襦裙，倚在院墻里的榕樹下她生的美，可師傅說那是妖冶。

　　我常常在想，是因為她笑成彎月的眼睛，還是眼尾朱砂色的小痣

　　她在榕樹下對我笑，陽光透過樹葉灑在她臉上，我猜樹愛她

　　她經常和掃院子的師兄搭話

　　她說話的時候習慣微微歪著頭，晶瑩的耳垂泛著粉紅色

　　我盯得久了，她會看過來然后笑著沖我晃拳頭

　　她說“小和尚，偷瞧什么“

　　我只能慌忙收回眼神，跑下山挑水去。

　　她在我身后笑，笑的聲音像我幼時聽到過得風鈴

　　在空氣里化成千絲萬縷，纏住我的五感，束緊我的四肢

　　師傅讓我跪在院子里，用藤條抽我的后背

　　夜深時留我在院子里跪著背經文

　　我想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氣，又想起師傅高高舉起的藤條

　　只一遍遍誦道

　　“貪愛**甚鄙穢，能生苦惱喪天趣。習欲之人離多聞，名為損減智慧者。耽著愛欲為盲人，便能傷害于父母。亦復能害持戒者，是故應當棄舍欲。”

　　二.意走不念休

　　師兄說，院子里那女人是妖精

　　每天晨時來，身上清晨凜冽的氣息，日日傍晚歸去，周身薪火般的溫暖

　　我記得她，她有月牙白色的帕子，被我拾到，藏在枕頭底下

　　我也見過師兄對她癡笑，在她后背嗅她的發香

　　我常常在想，她笑起來的眼睛和天上彎月哪個更清亮，那顆朱砂痣和宮中的玫瑰誰更動人

　　她在榕樹下向我招手，落葉撫摸她的臉頰，我猜樹也愛她

　　她和我搭話，問我師兄去了哪里

　　我看著她頰邊垂下來一縷秀發，搭在耳垂上

　　我盯得久了，她有些急，也有些惱

　　攏了頭發沖我跺腳，她說“這個小和尚，我問你話呢“

　　我低下頭不說話，轉過身下山挑水

　　她在我身后惱得嘆氣，我想起帕子上日益消散的馨香

　　令我魂不守舍，叫我萬劫不復

　　師傅近日都沒有罰我，大家每天都行色匆匆，眉頭緊皺。

　　雨夜，師傅敲開廟里的門，只帶回一堆白骨和一件破爛的僧袍

　　我窩在被子里嗅那一方手帕，雨點砸在房檐上，門外的聲音聽不清

　　我握著佛珠念

　　“晝夜念嗜欲，意走不念休，見女欲污露，想滅則無憂。”

　　三.從愛欲生怖

　　師傅油盡燈枯時，指著我咒罵，說我是孽障

　　我穿上他的袈裟，只站在他床前冷冷看他，像當初看師兄的掙扎

　　我回到房間，看著她躺在床上靜靜酣睡

　　天邊的月亮不及她的眉眼，我吻著她眼下的小痣，像輕吻一朵高貴的玫瑰

　　我知道她不是什么妖精，只不過是個孤女沒了父母家人，又可憐地傾心給一個和尚

　　我伐倒院子里的榕樹，枝干倒地時仿佛發出一聲悲鳴，只有我能愛她

　　她哭喊著要離去，我便綁住她的手腳；她落淚祈求，我便撕開她的衣衫

　　我愛她，為她舍棄了我的佛。

　　她合該愛我，她是我的苦厄，我的快活，我的業障，我的佛陀。

　　廟堂之上，我是誦經渡惡的僧侶，佛珠輪轉，是輪回因果，木魚聲聲，陪伴亡魂生者。我跪坐佛前吟誦，從愛欲生憂，從愛欲生怖;離愛欲無憂，何處有恐怖。

　　我在我愛的人面前，是伏趴在泥潭里的怪物，懇求她和我共赴巫山我把我一顆心捧給她，只等她打落在地，我爬過去再捧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