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鳶，長安今天可有出新話本了？”
軟榻上一位姑娘，盯著攤在面前裝裱的精美且已翻了多遍的話本。
她眉毛微挑，臥蠶鼓出，正是當(dāng)今京城第一皇商元意之女——元家三小姐元初。
元初懶洋洋地喚著坐在一旁縫衣的丫鬟紙鳶，手中翻話本的動作不停。
那話本上，是少年將軍，躍馬挺槍。
紙鳶放下手中的活計，掃視軟榻旁邊散落一地的各期話本，嘆了口氣，認命地走上前整理疊放好。
“小姐啊，這話你近日都問了百八十萬遍了。小姐可是又忘了長安這月的話本都不出了？”
元初輕輕合上話本，一手撐著腦袋，眼睛微瞇。
“日子委實無聊了些啊～”
紙鳶撇撇嘴，走到茶幾旁，煮著茶葉。
“小姐近日太過頹廢，實在不應(yīng)當(dāng)。元二爺前幾日提醒小姐去看看長安西的鋪子，小姐怕是又忘了吧？”
元初起身坐在塌上，接過紙鳶遞來的熱茶。
“長安西啊，應(yīng)是個好地方。”
她呢喃幾句，低頭思考了一陣，仰頭喝罷杯中上好的茶。然后站直了身子，長袖一甩，大步一邁，跨出門外。
“紙鳶，啟程去涼州！”
元初唇角勾著，不知多少“好事”又在心中醞釀。
長安街人群熙攘，馬車緩緩行著。
元初月坐在馬車中，一手一串糖葫蘆，不急不慢地咬著。金黃色脆脆甜甜的糖裹著紅彤彤酸酸的山楂，是無聲的誘惑。
此時紙鳶亦是，卻還不忘叮囑自家主子糖吃多了牙疼和吃糖就要多喝水之類的。
元初笑著瞥一眼吃的正歡的紙鳶，搖搖頭。叼著半串糖葫蘆，從懷中拿出帕子遞給紙鳶，示意她擦擦嘴邊的糖碎。
“你真是閑不下來了。”
……
長安西見，綠樹愈少，打從過了咸陽橋，天氣愈干熱了。每日里扇風(fēng)扇得手腕兒酸，偶爾有風(fēng)吹卻還似熱浪滾來。
沿著河西走廊，元初查看了大大小小的鋪子，為了清點清楚賬本常常熬到夜半，這大半月以來實在是疲憊不堪。
終于，最后一天晚上，元初與紙鳶在前往涼州城前的最后一家家業(yè)“河西客棧”落了腳。難得的一夜不必為查賬發(fā)愁，不必為瑣事你來我往的客套。她們得以度過遠行多天里，第一個愜意放松的夜。
次日早晨元初伸著懶腰從二樓走到門口，整個人精神飽滿，看上去還有些莫名的激動，多半是在想那長安臨行前醞釀的“好事”。
“齊叔叔，多謝款待啦。今日阿軟還有急事，不便陪您品茶賞景了。您保重身子，改日我一定登門拜訪。”
元初對著面前男人作揖。
此人是元家河西客棧的老板，與元父元意還是舊時相識。他如今已是不惑之年，盡管青絲白了半邊，眼角也留下歲月染的滄桑，卻英姿尚存，依稀可想象他當(dāng)年風(fēng)發(fā)意氣。
男人欣慰地摸摸元初的腦袋，笑著點頭。
“一轉(zhuǎn)眼昔日調(diào)皮的小姑娘也長大了，能獨當(dāng)一面了啊。去遵循你內(nèi)心的想法，做你想做之事，莫在意世人之評判。”
“好。”元初認真地點頭，眸中也染上堅定。
“您放心。”
她揮手作別，白色身影漸漸消失在那人視線。
誰青春年少，總也有不到達不返回的夢，總也一腔熱血。
紙鳶追上自家主子，小拳兒握著，做鹿小葵加油狀，就差在臉上寫著“小姐最棒”四個大字了。
“小姐放心干，紙鳶永相伴！”
元初無奈地替她捋了捋在風(fēng)里凌亂的發(fā)絲，眉眼彎彎。“行，入了你家小姐這股不虧。你阿姊我，可是無所不能～”
……
從長安出發(fā)已有近一個月的時間，算來今日也該到了。
元初漫不經(jīng)心地咬著糕點，掀起簾子一角，望著窗外的景色發(fā)呆。到底是從前不曾見過的長安以外的西北，遠處有平沙茫茫黃入天，廣闊而壯觀。
西邊的天總是黑得晚，即使天色看起來尚可，也應(yīng)是日暮時了。
“怎的還不到啊？”紙鳶揉捏著長時間蜷曲的膝蓋，面上也顯出疲憊。
“就快了。”
元初收起馬車中的小方桌，留出更多空間，方便紙鳶放松酸疼的腿。
馬車又行了一段時間。
“你聽。”
車轔轔，馬蕭蕭。不遠之處，漸起漸落的商販吆喝聲，孩童追鬧哭笑的聲音模糊地斷續(xù)地傳入耳中。
“長安西見，今日終得一見涼州城。”
作為一個“人煙撲地桑柘稠”又有著“車馬相交錯，歌吹日縱橫”的小城，涼州的繁華程度絲毫不差于長安。
不過因著是個完全陌生的小城，元初在“涼州客棧”門口一下馬車就不見了蹤影。
至于紙鳶，放好了行李就不愿再多走動，便由著自家小姐去了。
至于這涼州客棧？名字如此隨意，便知這又是元家眾家產(chǎn)之一了。
夕日漸沉，繁星涌出夜空。雖是夏日，但長安西邊的晚風(fēng)也帶些涼意。
元初又是手中拿著根糖葫蘆，一臉饜足，不時停在在街邊的小攤旁。或是眉頭微蹙若有所思，或是星眸一亮豪放付錢。
“話本哎，程小將軍的話本！走過路過千萬不要錯過最新的話本啊！小姑娘，少年郎，心怡的對象此處盡有啊！”
程小將軍？
街對面令過路人扶額掩面的吆喝聲吸引了元初的注意，方才還在對銅鏡比著發(fā)釵的姑娘，一下子瞬移到了店鋪門口。
“老板，來十五本！”
元初激動地盯著被揮來揮去的話本，“兇猛”的勁兒險些嚇著老板。
這話本老板是個少年郎，倒也俊俏。看起來不過十五六歲，與元初年紀相仿。他嫻熟地包著話本，一邊打量著元初，絲毫不掩藏眼中的好奇。
雖說平日里這涼州城的姑娘也都對程祈的話本異常執(zhí)著，也沒見哪一個這般“如狼似虎”，出手闊綽。
“唔，還是個美人兒啊，程祈真是‘處處留情’。”
話本老板不由嘖嘖幾聲，將包好的話本遞給元初。
全程神游天外，迫不及待想要一看話本的元初沒有注意到老板奇奇怪怪的舉止和表情，道了謝便轉(zhuǎn)身離開。
有了話本，元初便沒了繼續(xù)逛街的心思，飛身欲躍上房頂避開熙攘的人群以最快速度回到客棧。
這世上有些人總能夠不約而合，在相近的地點，相同的時間。
于是元初便與程祈在這個有星星的夜晚相遇了，一場誰都心心念念了許久的相遇，卻并非初遇。